湖中水面上或聚集或零散地漂浮着绿色的荷叶、莲蓬和粉紫与粉白的荷花。
小孩指的方向,漂着两艘细而长的船。船上各有一名穿着朴素的女子站在船头划着船,她们划船时并不往前望,而是回头面带笑容地看着倚坐在船舱中的人,时不时和他们搭上几句话。
船舱中有人摇着扇,有人用手轻轻地划着水,有人走上船尾用一个带网的小杆去网一朵开的正盛的粉嫩荷花。
“……”
这画的,确定是个游乐场所了。
周述收回视线,几步走到正在玩闹的两个小孩身旁,蹲了下来,稍微扬起头,面带笑容地问道:“两位小朋友,认识一下,比如,你们父母呢?”
问完,周述才发觉他这种问法好像个人贩子。
就好像那种,小孩一旦说父母在哪哪哪(某个很远,来不及顾及的地方),他就会马上从兜里翻出糖,一人给一个,然后一手一个抱起,抬脚就溜,迅速逃离案发现场……
“在那儿!”绿衣服的小男孩抓住周述的衣袖隔着内室的木墙给周述指。
周述站了起来。
“爹爹!爹爹!”绿衣服小孩指着棋桌喊道。
正对他们的男子从棋桌中抽神看向他们。
周述一个巴掌拍在脑门上,然后拿下手,对着已经起身过来,满脸疑惑的绿衣服小孩的父亲,尴尬地笑了笑。
他问什么不好?偏偏问人家父母在哪儿?可不是招来人家父母吗?
好蠢啊,他。周述发自内心地骂自己道。
既然人家父亲已经来了——
周述咬咬牙,抬头问道:“你好,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和朋友走散了,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这样一问,周述觉得把自己蠢哭了,别问了,问就是,他现在就是特别想哭……被蠢哭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不会说话的人?
哭(t?t)。
男子看了看周述,走到周述身边,一左一右把两个孩子牵了过去。
男子走过来之后,室内下棋的齐齐都望了过来,坐着的依旧坐着,站着的依旧站着,部分人叉起手来。
整一个看戏的氛围。
就是那个……周述将每个人扫视了一遍之后,看向了湖……就是说,突然社恐。
“游园门口可以询问。”男子道。
周述差点脱口而出“游园门口在哪儿?”临到嘴边了被他及时拦住咽了下去。
周述忍住想扇自己嘴一巴掌的冲动,恭谨作揖道:“多谢。”
然后四处瞅了瞅。
男子觉得周述很古怪,担心孩子们出问题,领着两个孩子进入内室。
周述最后决定,就在地上写吧!
给百里淮留点信号。
于是他打开从芥子里取出来的装着朱砂的盒子,右手食指并中指沾了点朱砂,在虚空写下“我去楼下了”,他写的同时,地上开始出现红色的字体。
写完,周述用脚在地上蹭了蹭,确定蹭不掉,他合上朱砂盒,一拢袖子将盒子收了回去,穿过内室的时候,周述目不转睛,僵直着走了过去,太尴尬了!
为什么棋都不下了,一齐对他行注目礼啊!淦!
刚走到楼梯,没下两个台阶,周述打了个寒战,赶紧抱住了自己,感觉后背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述记得上来的时候楼下见一个妇人在敲门。
他下了楼梯,走出洞门,刚拐出来就见到了上去时看见的蓝衣妇人,妇人依旧在敲门。
这次,周述斟酌了话语。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斟酌的,人家在敲门,他突然凑上去,对方还是个妇人,能说什么才不会吓到对方呢?
周述:“姐姐?”
周述没有走到妇人身后,就站在洞门下三阶台阶的中间台阶上。
他与妇人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这个距离不近也不算远,说话不至于吓到人,也不会让人陡生反感和警惕。
妇人停下了敲门的动作,转头看向周述。
如周述之前设想的一样,妇人没有脸,还好他下来便反应过来从这个方向他面向画,如此,看向他的人几乎都会背着画。
提前做了点心理准备,周述没太被吓到,表情淡定地露出笑容开口问道:“姐姐在做什么?”
因为妇人没有脸,周述无法观察妇人的表情,很被动。
妇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了周述一会儿,便扭回头面前门继续敲门了。
周述半垂眼皮,看着妇人敲门,盯了三四秒。
妇人行为不变,也没回头再看周述。
周述没再继续停留。
他走下阶梯,顺着黄褐色石子路过了拱门,走到第一个岔路口,向左拐,那里路的尽头,是一个立在湖上的亭子。
亭子左侧一个穿着靛蓝色衣裳的男子,手中拿着垂钓杆,回头看着两个小孩一人手里一根麦秸,逗着沙盘里的螳螂。
周述上前,男子没有注意到他,小孩也没有注意到他。
他这次没有直接上去打招呼,而是在亭子里的人面前转了一圈。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不管是人在面前挡着,还是拿手在他们眼前晃,这些人都只是在周述挡住了他们视线的时候,移开了视线。
没有谩骂,也没有看向他。
似乎并不在意挡住视线的是什么东西,又像是察觉不到有东西在妨碍他们视物,同时却又未发现异常。
固执地执行着自己的事情,特别像设定好的程序。
扑通一声。
身后突现落水声。
又是扑通一声,一个不知道具体从哪个方向来的,周述只匆匆看见从他左边蹿出来的白蓝影子跳进湖中。
周述趴在亭子红褐色的护栏上,低头看着水面归于平静,忽地抬头扫周围。
周围游客都被惊动,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亭外小孩和白蓝影子落水的区域,大多目露担心,少数不改悠哉,乐然然看戏。
周述一圈刚扫了大半。
又是一声扑通,这次是出水。
水面带出巨大浪花。
白蓝影子跳进亭子,放下提着的小孩,小孩咳个不停,咳了两声,坐在地上接着咳。
周述掀开糊住白蓝影子额头脸颊的湿发,顺手帮忙拧了一下水,笑道:“找你半天了,要是知道跳水能找到你,我刚才在那阳台上的时候一准跳。”
周述说着,松开扒拉湿发的手,指向二层酒楼的二楼阳台。
百里淮瞪了周述一眼,用力地拧着自己的衣摆。
哗啦啦,水珠击砸地面,地面水迹迅速向外洇开。
百里淮拧着拧着,看向周述问道:“你就看着我拧?”
周述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道:“那不然嘞?我现在不能使符,我被限制了。”
周述说着,手动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符,在百里淮面前使了使,指尖盈着浅淡的光。
指尖亮了,符没动静。
百里淮无言低头,两手向反方向使劲,衣服扭成麻花,水珠大颗大颗成瀑往下掉。
小孩还在咳但咳的没有刚才那么厉害,周述手放在小孩背部上方,分轻重缓急地拍下,帮小孩顺气。
“你刚才怎么发愣?”百里淮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