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哪里能处处身由自己呢?
可是,如果身都不由己,心都被禁锢,还算活着吗?
楚然经常会这样想。
一开始,他经常会在窗户旁,站着或者坐着,托着腮或者按着窗边探出身往外看,他会看花看草看风看雨看树看云,看一切外界谁自己自由生长存在的事物。
他以前也像它们他们一样,可以由着自己,或恣意或痛苦地生活着。
不管是什么,从前都是由着他自己。
直到他遇见了宁清幸。
师姐说的对,他当年救了宁清幸之后,就应该送宁清幸走,不应该见宁清幸可怜都留了他一些时日,更加不应该对宁清幸一再心软。
最后招致一头恶兽。
宁清幸隔着衣服摸了摸左侧锁骨上的印记,藏在衣服下的是一枚浅红色的蔷薇图案。
结契图,特点:“可显可不显,心变案则变”,简而言之,图由心定。
结契图,显示出来是蔷薇图案,宁清幸的恶趣味可见一斑。
楚然讨厌这个图案。
可是即使剜掉一块皮肉,图案该在还是在,除非灭掉宁清幸,不然他就只能受着。
楚然看着铜镜里穿着高领衣服的自己,那图案蔓延至脖颈,不穿高领的衣服根本就无法完全遮住。
“在想什么呢?”
温热的手掌从左边绕过下巴抚上脸庞,右手放在楚然右边肩膀上,宁清幸弯下腰,将脸贴在楚然左边脸庞上:“是不是,想我?”
楚然没有回答他,眼睛瞟向别的地方,远离宁清幸的视线。
宁清幸在楚然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手滑下楚然的脸庞,滑到楚然的衣领边缘,摸到楚然衣领上的扣子,一边解扣子,一边微带着点笑意哄道:“别生气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楚然一把扣住宁清幸的手,目光如刀甩向宁清幸,宁清幸轻笑,靠近楚然的嘴唇,楚然后倾,宁清幸嘴角微扬,落下一吻在楚然的嘴角。
见到楚然微蹙的眉头,宁清幸笑了,又想去吻楚然的眉心。
楚然挡住了宁清幸的脸,同时宁清幸被扣着的手也被松开,宁清幸一把将楚然整个从窗边凳子上抱了起来,在楚然的脸庞上亲了下,“我带你出去走走。”
楚然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并不看着的,将领口被解开的两枚扣子重新扣上。
出门还没两步,不用楚然说,宁清幸自己就放下他了,楚然这个人就是焦点,这也就是为何他当年那么急着要将楚然变成自己的,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他若是不先下手为强,楚然真不一定能是他的。
宁清幸抬手,手中出现一张厚纱,他递到楚然面前,楚然看了他一眼,似是自嘲似地笑了下,道:“我现在连人都见不得了?”
宁清幸抿了下唇,微微屈膝与楚然平视,“然然自然是见得人的,只是你被别人觊觎,我会不高兴。”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
他站直,阴影笼罩了楚然,他牵起楚然的手,慢慢磨搓,“乖一点,如果我不高兴,”他抬眼,“你知道的。”
“你除了威胁还能做什么?”
宁清幸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的,却又轻笑着,眼中神色幽暗,缓着声音,慢着语调,道:“你知道的,面对你,我除了……什么都不会。”
楚然猛地将手收回,同时抽走了宁清幸手中的厚绢盖在了头上。
没错,盖在。
如同新娘的头绢一般。
这头绢能够能够外视,不能内视,简而言之,楚然能够看见别人,别人看不见楚然。
盖好头绢,楚然扭头就往回走,宁清幸一把搂住楚然的腰,温冷的气息包裹住楚然,宁清幸吐气在楚然耳边,道:“不要逃避。”
宁清幸找到楚然的手,握住楚然的手,十指相扣,道:“总是要再相见的,不是吗?”
楚然挣脱开,扇了一巴掌过去,被宁清幸扣住了手腕,“又想打我?”
宁清幸在楚然极度抗拒努力往回收手的情况下,轻轻地吻了楚然的手心,议道:“还是这样的脸皮薄。”
隔着头肩,宁清幸在楚然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同时传音道:“若是再闹,我就当众吻你。”
楚然浑身一僵。
宁清幸隔着头纱拇指磨了几下楚然的唇,“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这样做。”
他确实想这样做,想当众宣布这人是他的,仅仅是结契印不够,更何况结契印还一直被楚然遮着。
但,他又不想让人看见,关于楚然的一切他都不想让人看见,楚然的一切都是他的。
“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宁清幸:“是吗?我也这样觉得,不过……如果地狱有你,我也无憾了。”
楚然:“恶心。”
是恶心吗?
是的。
恶心,非常恶心。
他讨厌不起来宁清幸,甚至恨不起来。
楚然讨厌这样的自己,也恶心这样的自己。
宁清幸恶心,他也恶心。
“是啊,我恶心。”
宁清幸并不在乎被骂,楚然不是一直这样骂他的吗?楚然甚至骂不出更加难听的话。
他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挺好笑的,楚然从小接受的教育,从未教过他骂人,“恶心”已经是他能想到的骂人最重的话。“下地狱”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重的诅咒。
“走吧,别闹了。”
宁清幸重新牵起楚然,楚然这次没挣扎了。
虽然知道挣扎之后,也是这么个结局,楚然还是坚持挣扎,他不想顺从,那样就好像曾经的那个楚然真的消失了。
那个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少年,就真的消失了,或许只存在于记忆里,又或许连记忆里都不再存在。
楚然最后还是把头绢摘了下来,他是突然发作的,忽然就把头纱摘了下,以迅雷不及耳之势扔在地上,还上去踩了几脚,宁清幸捡不及,楚然踩在了宁清幸手上,楚然眸子一冽,狠狠地踩了两下,在宁清幸放弃捡头绢站起来后,微微笑,耸肩道:“意外踩到的,不是故意的。”
末了,楚然又道:“我不想戴头绢了,我讨厌引人注目。”
实话实说,带着头绢确实更加引人注目。
宁清幸气地咬了咬后槽牙,掐了一下楚然的腰,“你行。”
楚然有预料到,使了劲定神色,才不至于表情变化,面上依旧淡然自若。
宁清幸忽然眉目凝重,透过他肩上往后望,后又舒展,还笑,笑里带着点得意洋洋。
楚然回头,看见了自己的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