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去看苗甜甜,苗甜甜带着斗笠,一声不吭,身体细细地抖,良久,她蹲了下去,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周述和雪惊飞默契的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苗甜甜,直到苗甜甜调整好心态,站了起来,她抽泣了几下,停住了,她道:“公子,我想去见见我父母。”
路上,苗甜甜起初没有说话,后来不知怎么,忽然聊起她家里的事情,她道,他们家是商贾大户,她的父亲除去她的母亲外还纳了一房小妾。
妾刚进入苗府前三年深受苗老爷的喜爱,生了一个庶子,两个庶女,她出生在这三个庶出之后。
苗老爷半百得了个宝贝嫡女,自然是千般宠万般爱,也是这时,苗甜甜的母亲总会提醒苗甜甜道,女子嫁前依附家里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嫁后要时刻注意维护自家尊严,不要给家里丢脸,不要让婆家挑出错处,说他们商贾之家教不出好女儿。
所以,苗甜甜学了很多,很多。
但她疏忽了人心的狠毒。
苗甜甜垂着眼睛说完,抬头笑道:“让公子们见笑了。”
周述和雪惊飞对视过后,雪惊飞问道:“还要走多久呀?”
“快到我父母的院子了。”说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雪惊飞刚才说话并没有动唇,而是直接响在耳朵里,不,与其说响在耳朵里,不如说,响在脑海里。
这就是修士吗?苗甜甜想。
苗父苗母并没有在他们的院子里。
苗甜甜猜想自己父母可能去了前院大堂。
三人又朝大堂走去。
雪惊飞与周述灵识交流道:“你是从哪里把她救出来的?”
周述抓住雪惊飞的手腕,雪惊飞看他,他解释道:“我传音术学的不好,不接触有的时候传不出去。”
“哦,那你隔音术学的很不赖嘛,一直帮苗姑娘隔音。”
苗甜甜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周述就在指尖凝聚灵力施术,每句话都帮苗甜甜手动隔音。
“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吗?要不你来?”
“还是你来吧。”雪惊飞拒绝道。
“南县成安路尽头有片树林,树林西南面有一户人家,她就在那里。”
雪惊飞:“南县?这么近?”
雪惊飞:“人贩子不得好死。像她这样的姑娘肯定还有很多,对了,你是怎么发现她的?”
周述:“苗姑娘很聪明,她绣工很好,”
“绣工很好啊,那我知道了。”周述还未说完,雪惊飞便把话截断了,雪惊飞颇为担忧的叹气道:“那其他姑娘怎么办呀?”
走过一个拱门,到了前院廊下。
周述:“我留你正是要说这事,等出去了再说。”
周述说完话,松了手。
前院大堂。
上位上坐着两个老人,一个样貌端正,一个容貌端庄,两人神态都略显疲惫。
“左边的是我父亲,右边的,”苗甜甜停顿了下,语气有些哽咽,“是我母亲。”
堂下跪着一个女子,女子跪在软垫上,一手扶着腹部,一手扶着腰,低着头。
她的旁边跪着一个男子,男子跪在地面上。
“这位是我的庶姐,这位是我的庶兄。”苗甜甜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小娘,姓尹。”苗甜甜手掌指向跪地女子旁边的副座位上衣着富贵尚见风韵的妇人。
“老爷,求求您了。”尹妇人心疼自己的女儿,央求道:“夫人,求求您了,窈儿是好孩子,也是真的愿意伺候夫人的,夫人,老爷,求求你们可怜可怜窈儿,窈儿如今怀了戌家的孩子,可戌夫人哪里是好相与的,她依旧放出话来,不让戌公子娶庶女为妻,要我们家窈儿去做妾,窈儿虽不如嫡女尊贵,可也是从小奴精细养着的,老爷,您说句话啊!让窈儿去戌家做妾那怎么能成啊?”
“成不成也是她自己求来的,她若不是私自外会戌家小子,又怎么可能会未婚先孕?”苗老爷道。
苗夫人始终冷着脸。
“你说句话呀!”尹妇人拍打了下同跪着的男子。
男子胆颤地抬头,对上苗老爷的视线,又迅速低头,他哆哆嗦嗦道:“父亲,请父亲可怜可怜姐姐。”
“还要求夫人!”尹妇人道:“没用的东西。”
“母亲,求母亲让姐姐挂在名下吧!不然姐姐就算嫁过去也会被欺负的,求母亲开恩!”
因为苗甜甜带着面纱,周述不能看清她的状态,苗甜甜发现周述在看着她,她微微欠身道:“又让公子看笑话了。”
声音带着丝丝的冷。
“我有女儿。”苗夫人冷冷道:“这般伤风败俗的女子,如今还愿意让她在府上住着,没将她拖出去打死已是开恩,开恩,你们还想怎么算开恩?”
此话一出,那跪在软垫上的女子身子抖了抖,头更加的低了,她道:“母亲说的是,我当死在外面。”
声音凄凄惨惨戚戚。
“这可万万使不得!”尹妇人连忙道。
三人站在前堂里看了两三刻热闹。
最后,这场闹剧以尹方没有任何收获告终。
苗甜甜看着被丫鬟搀着往里院走的苗夫人,忽然回头问周述道:“公子,我如何出现在父母面前才不显突兀呢?”
三人走出大堂,说找个墙出去。
他们路经苗四子,苗三女,尹妇人。
苗甜甜慢了步子。
“看那老婆子还能活多久,她那女儿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再回来,天天惦记她那女儿,我看她早点死,她们就团聚了!”尹妇人低声啐道。
“以我看,要不下点猛药,老婆子死了,娘您就能扶正了,到时候我和姐姐都是嫡亲!”
周述回头看苗甜甜,苗甜甜撩起面纱,似笑非笑,有些苦涩的意味,道:
“公子,看来我必须回家了,即使我没脸了,也要回家。”
三人走到一面墙前,一齐穿墙而出。
周述拢在袖里指尖的光散了,巷子中,三人现身,周述靠在墙上想了想,他看向雪惊飞:“你有什么招没有?”
“有啊,先发制人,她回去之后就可以找个法子先那母子三人一步将那母子三人赶出府,赶到庄子上住,免得他们在这院子里整天想着怎么害人。”
“不是问你这个。”周述扶额:“是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苗姑娘不那么突兀地最好不引人置喙地出现在苗府。”
“也有,就是需要你了,你和她一起出现,给她做个担保,就说你在山上捡到了她,问了情况,送她回家。”
“那我遇到苗姑娘之前呢?她在山上做什么?”周述问。
“嗯......”雪惊飞捏着自己的脸,“你容我想想。”
“其实可以这样——”周述脑子里忽然有了想法,“苗姑娘是半年前丢失的,而且当时是因为出门游玩,就说我一开始就遇见了苗姑娘,额,不对,是苗姑娘,一开始就遇见了我,恰巧看见哦我施法,对道法十分好奇,于是骗我无父无母以求我可怜,想要拜我为师,但我不肯,于是苗姑娘与我一起游历半年,我虽然没收她,但是也教了一些,后来发现苗姑娘没有修道天赋,然后最近又游走到永州,到了北县,我发现苗姑娘不太对劲,跟着苗姑娘,发现苗姑娘总是偷偷来苗府,逼问之下,才得知真相,于是决定把苗姑娘送回家。”
“如何?”周述问道:“这样说,你父母可会信?”
“父亲应当会信,母亲可能会信一半。”苗甜甜道。
“这就可以了吧。“雪惊飞道。
“是可以了,只是小娘庶兄庶姐......”
苗甜甜还未说完就懂了。
周述是修士,修士说话谁敢质疑?
直接就把流言蜚语堵死了。
而她的小娘庶兄庶姐若是不甘,明里暗里讽她不干净,以他们讽她的坚定度,她父亲不可能看不出其中蹊跷,不可能猜不到她的失踪和小娘庶兄庶姐有关。
“还有问题吗?”周述问。
苗甜甜:“没有了。”
周述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培元丹,内服的,你要是有不方便的伤,可以吃它,这药丸只要身上有伤就能治,一个月服一粒,若是无伤也可以强身健体,排毒养颜,市面上买不到,你可藏好了,让其他人知道,可能会招至灭顶之灾。”
周述晃了晃瓷瓶:“里面大概还有五六颗。”
周述将装有培元丹的瓷瓶递给苗甜甜被雪惊飞拦截了,雪惊飞按着周述的手腕:“你这东西给出去,歪魔斜道闻着味儿就能找来,你是要救她还是要害她呀?”
“......”
雪惊飞夺走瓷瓶,打开,倒出一枚,递给苗甜甜,“你现在吃,我帮你化掉,免得被些不该惦记的人惦记上。”
雪惊飞说的没错,培元丹上带着其丹特有的清香,人吃下去,若是未消耗完,那么吃丹的人身上也会发出相同的味道。
瓷瓶打开,闻到清香,周述才想起来。
苗甜甜吃下培元丹,雪惊飞将瓷瓶小心地递还给周述,他让苗甜甜背对着他,一只手放在苗甜甜背心上半寸,苗甜甜感觉全身都热了,像是泡在温热的水里。
周述将培元丹放回乾坤袋。
等了一个半时辰,雪惊飞收回手,苗甜甜也感觉身体好受很多,脑袋也更加清明。
周述从乾坤袋里拿出二进药堂买的药递给苗甜甜:“提着。”
周述和苗甜甜演练了一遍,两人便大胆去敲门了。
门开后,苗甜甜取下了斗笠,小厮惊叫:“小姐!”
二人进门,大门关闭。
雪惊飞在巷子里等周述。
*
太阳西落,彩霞染红了半边天。
“出来了,你好慢啊。”
见周述一个人出来,事情如何,雪惊飞心里有答案了,他打了个哈欠,说道:“你说找到苗姑娘的地方,那里有片树林,我想去看看。”
“你也一起。”雪惊飞道。
“啊?”周述看了一眼日光,道:“要不你去吧,我住山钱镇客来客栈,有事你可以去那里找我,我要怎么联系你?”
雪惊飞几步向前,抬起一手放在周述的肩膀上,周述感觉到了雪惊飞手上的力道,雪惊飞笑道:“我散修一个,走哪里歇哪里,也没有通灵的法宝,还是劳烦您跟我一起去一趟吧。”
周述:“......我送你几张通讯符?”
雪惊飞笑道:“那真是感谢。”
雪惊飞的手并没有松劲儿,周述企图让它手动松劲儿,于是去挡雪惊飞的手臂。
“这是什么意思?”周述问道。
“意思就是,我还是觉得需要你一起。”
周述:“......好吧,不过我要回去睡觉,所以我们要快一点。”
周述从乾坤袋里掏出神行符给雪惊飞:“助跑的。”
雪惊飞还在诧异中,他接过符,贴在腿上,道:“你,还睡觉?”
“睡啊,不睡总感觉要死。”
雪惊飞:“......”
眨眼间,他们到了南县,又是一个眨眼,他们到了成安路尽头的林子里。
到地方的雪惊飞松开带路的周述,他踩了踩地上土壤,随后折下靠近的树枝,蹲下刨地上的土。
“你觉得土里有问题?”周述问道,他学着雪惊飞的样子,踩来踩去,又踢了几下。
“倒不是土有问题,你别只看着,帮忙。”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在我家树林里干什么?!”一个身着精美绣案胡子拉碴的大汉远远地边小步往林间跑,边喊道。
雪惊飞站起,靠近周述了一些,目光落在大汉衣袖上的绣案上,传音道:“这就是苗姑娘求救用的绣案?绣在粗布衣裳上,确实好看,吸引人目光。”
“这是你家的地?”待到大汉跑到他们面前,雪惊飞站在前面问道。
“废话,不是我家的地,难不成是你家的地?”大汉上下打量完他们,气吼道:“快滚,我可不管你们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弟,再不滚,老子让你们都留下,告你们私闯民地!”
“家里有耕地,不种粮食反种树,种树也就罢了,还未见树的断枝或者树桩,敢问兄台平日以何为生啊?”雪惊飞触上最近的树的表皮道。
“你管我呢!我家的地!我爱种什么!就种什么!你管不着!再不走!我就报官抓你们!”
“你慌什么?”雪惊飞问,“我们明明什么都还没干。”
大汉被噎了一下。
“哦~,这是做了亏心事,怕你我这般的鬼来敲门。”雪惊飞回仰对着周述笑。
大汉忽地心里极度不安,头也不回地冲出林子。
“他这是要去干什么?”雪惊飞道:“拿家伙打架?”
周述:“应该是你提醒了他,他回去看苗姑娘还在不在。”
周述:“说不定等会儿就吆喝人来找你打架了。”
雪惊飞:“别管他了,你有没有办法掀开地皮?”
周述:“你怀疑地里埋了尸骨吗?不太可能吧。”
雪惊飞瞥了一眼周述,树枝在地上刨:“不弄开这块地,你怎么知道?”
周述沉默了会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张符。
雪惊飞拿着树枝站了起来,往后退:“就知道你有招。”
周述将手中的符贴在地面上,转身勾住雪惊飞的脖子跳出老远。
原本贴符的地方爆炸了。
雪惊飞摸着脖子:“爆破符呀,效果不错,就是下次能不能先和我打声招呼?”
“我没想勾你脖子。”
周述原本想勾雪惊飞躯干,结果雪惊飞下意识挡住了周述的胳膊,雪惊飞后来可能也反应过来了,周述情急之下勾他脖子,他没反抗。
“他们吓走了。”雪惊飞看向某处,“真是巧。”
雪惊飞看向的地方,那里是四五个粗布衣服手里拿着镰刀斧头各种农作工具边跑边回头看的人,其中有穿着苗甜甜绣案的大汉。
周述叹气。
本来还想报案来着,现在吓到大汉,还不知道人会往哪里跑。
“你过来看。”雪惊飞树枝推攘着一根如同人臂骨沾满泥土的骨头,“看这骨头,主人不会超过十四岁。”
“你再看这儿,”雪惊飞换了个地方,“看这——”
树枝指向的地方是露在土外腐烂的露骨的半张人脸,腐肉上趴着蠕动的蛆虫。
上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是在祈山庄,当时还没现在看的清楚,周述有点受不了,他捂着口鼻离的远了些。
雪惊飞在树林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他丢掉那根树枝,拍了拍手,“你既然能拆,也能把地方复原吧?”
周述明白了雪惊飞要他一起来的意图,合着让他来当工具人。
一张符飘落,土地时间倒流,恢复到雪惊飞用树枝划地面划出几道痕的状态。
雪惊飞看着,叹道:“真羡慕你这神通。”
雪惊飞说报官的事,还是要报,包在他身上。
还说事情还没聊完,改日会到山钱镇拜访周述。
周述困到不行,就没再和雪惊飞客气,连道欢迎,便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