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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记之十五:【奎木狼】心灵日记(11)

所以,当杨凯文庄严神圣的喝下了那碗水,再摸摸自己好像变的正常的右脸颊的时候,郭欣怡几乎是非常厌恶地盯着那个假神医。然后,郭欣怡看到杨凯文拿出一万块钱,马上要放在神医身前的桌子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郭欣怡突然一下子就彻底的爆发了。

郭欣怡一把抓起钱,拉着杨凯文就要离开,杨凯文愕然地看着郭欣怡,想不到一向迁就他的郭欣怡,一向就像一个乖巧的小鸟一样的郭欣怡,一向什么都依他的郭欣怡,竟敢这么对待这个神医!

杨凯文去抢钱,一万块钱就撒了一地。

郭欣怡早被这无休无止的到处求医、到处碰壁搞得焦头烂额了,她跪在杨凯文的面前,流着泪对他说:“凯文,我们回去结婚吧,我会好好的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多少的专家咱们都看了,你的身体很好。我们不要再花费这些冤枉钱了好吗?”

杨凯文死死的盯着郭欣怡的眼睛,突然大声吼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治好病,就绝不结婚!你要是嫌弃我了,你就走,我不需要你陪着我!”

看着暴怒的杨凯文,郭欣怡的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她不明白,一个大学毕业的杨凯文,怎么会这么迷信,一直对她温柔的杨凯文,怎么会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她更不敢相信,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根本不存在的病,杨凯文会这么执着地在全国各地去求医问药,脾气也渐渐变的暴躁。

以前,杨凯文都是像宝一样地尽力用心呵护着她。她上班累了,回到家的时候,杨凯文自己再累,也要给她倒一盆温热的水,放在她的面前,给她擦脸、给她搓脚;她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杨凯文都是她最好的后盾,帮她分析、给她拿主意。现在一切怎么变化的如此快?杨凯文自己几乎不能很好地照顾他自己了,郭欣怡不但在单位辛苦的做事,回到家了,还要细心的照料着杨凯文。很多次,她才做了人流术,还要强打着精神,她要哄杨凯文开心,她要照顾杨凯文的衣食住行。

几年来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郭欣怡的泪水无法遏制地滚滚而下,她跪在地上,就那样痛哭起来。

杨凯文站在一边,很木然地看着她。足足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杨凯文却没有劝止郭欣怡的嚎啕痛哭,就那样丝毫不为所动地站着。郭欣怡哭够了,擦擦眼泪站起来,还是劝杨凯文回去,不要再做这毫无结果的检查和治疗了。

但是,杨凯文根本就听不进去,坚持把一万块钱交给了那个洋洋得意的神医,还对他千恩万谢。

最后,还是深深的爱,让郭欣怡妥协了。她拿上了神医又从手指尖滴下的水珠和几颗药丸,带着杨凯文回家了。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的,神医给的那些东西,也没有治好杨凯文的病,绝望的他几乎快要崩溃了,他更加失望、焦虑。

郭欣怡在朋友的介绍下,最终决定把杨凯文弄到我们医院来做一次检查。

精神科量表检查结果:杨凯文从疑病症已经发展到了精神分裂!

这对郭欣怡无疑是天塌地陷一般的打击!这么多年困扰他们,费尽所有积蓄(杨凯文的事务所也早转给他人,现在是双方的父母在接济他们),他们山穷水尽了,才得到这个心伤欲碎的结果。

看到这里,我也忽然想起来了,当我把这个不幸的结果告诉郭欣怡的时候,她当时就虚脱似的软在椅子上,两眼发直,泪水顷刻滑下她憔悴的面颊。郭欣怡的嘴里不断喃喃说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他是多么精明能干的律师。”

她突然又坐直了,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央求道:“大夫,再做一次检查好吗?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我同情地看着她,为所有来就诊的患者做检查,我们都是很认真,也很仔细的,为患者负责是我们的重要责任。何况,还有路老师亲自参加的检查,错误的几率为零!

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了,还是很好的斟酌了一番后,然后我才对她说道:“这个检查是经得起考验的,我的老师有几十年的临床经验。当务之急不是考虑这个结果的正确与否,而是要马上安排他住院,这样对他好。而且,对你也是最好的。”

合上日记后,我陷入了沉思。在日记里,杨凯文很详细地记述了他“发病”和求医的所有经过,逻辑思维清晰,但是他对“病情”的认识,却都是他自己的猜测和臆想,完全都是在胡说八道。他的字里行间,不断的提到了和郭欣怡之间的恋情,那些文字中他对郭欣怡的爱,是浓浓的和不可替代的。有一些段落他还介绍了自己做律师事务所的那些很出名的案子,叙述的简单,但是对这些案子我以前也听到过一些,知道是他接手的案子,很为这个人敏捷的思维和缜密的答辩折服。

在他自述的这篇心灵日记中,他从内心深处表达了对郭欣怡的爱恋,言辞极尽完美,他也深深的自责,由于自己得了怪病,感到很对不起郭欣怡,他希望能早日的治好自己的病。我明白,也是由于他对郭欣怡那份深深的爱,他迫切地想治好病,在到处求医问药的过程中,他也分析了原因,并且经常苦苦的思索,自己的颧骨右边的比左边的大,这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反复“钻研”具体原因,却始终苦于找不到合理的答案。到最后,所有的都是他的猜测、臆断和毫无根据的幻想,感觉他语无伦次、极度自卑。

杨凯文住院以后,通过药物的治疗和适应性的一些康复活动,症状明显得到了好转。基本上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个人的事情了,自理能力也逐渐恢复。

每个周末时,郭欣怡都会到医院来看他,逐渐地两个人有说有笑起来。

我很欣喜于治疗的效果,于是将进一步推进治疗和康复的方法教给郭欣怡,采取对杨凯文每一点进步都积极的给予表扬的激励暗示,为他的早日回归做最大的努力。

但是,我唯一不鼓励的一件事就是,不让郭欣怡常给杨凯文带一些与法律有关的书籍,我甚至连任何书籍都不主张带给杨凯文看。虽然,杨凯文多次表示,他希望用这段时间多学习,我认为他过去专注的事情,现在可以放弃了。

最终,他们两个人都觉得我的建议是正确的,而且也始终严格的遵守着。

在杨凯文住院期间,他更加喜欢在病区的后院散步,看院墙上和院墙外美丽的鲜花,或者看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飞雪,还有吹一下春天的风。这些都是我期望的,也是郭欣怡希望的,所以他们和我一起努力着。

郭欣怡从我初次见到的憔悴和虚弱,在杨凯文的日渐正常中,她也逐渐变得开心和愉悦了。郭欣怡每次来探视,都要和我聊好一会儿,她很仔细认真地听我讲一些对杨凯文的安慰和鼓励的好方法。

我从郭欣怡热切的眼光中,完全能够感受到她对杨凯文的那份始终不改的爱恋,这是一对儿苦命的人!

我时常想,这样两个彼此深爱的恋人,为什么会突然遇到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精神科的疾病原理说,精神疾病的大多数都是来自于遗传的因素,突发性的和应激性的精神病,在一般情况下都能较快的痊愈。

所以,我有意识的追踪了解了杨凯文的家族史,但是得不到确切的,和有理由的答案,这一点很好理解,哪一家祖上有精神病了,也不会一代一代地传下来,这又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需要代代相传。还有,以前人们对精神病人是存在诸多歧视的,觉得家族有人得了精神病很丢人,隐瞒还来不及呢。

想到这里我自己也迷茫了,正如坊间说的:老师教不好自己的孩子。

所以,精神科的医生永远也治不了自己的迷茫。我曾经就这个问题和同事调侃过:我们精神病院的人每一个人都有精神病。

长期的与精神病人接触,看到的都是不正常的人。而且这些病人,在什么情况下激发精神病的情况都有,真的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那些局外人听着都觉得不能理解,我们能在这个环境中保持正常的状态,也是实属不易了。我们单位也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在长期枯燥和繁忙的工作中不堪重负,尤其是心理上的承受能力低,最终从工作人员成为了精神病人。

后面这些是我加上的我对杨凯文住院期间的情况,让读者朋友们能够更好、更连贯的看懂。

夜已经很深了,就连小区里也是一片死寂。

我喝干了杯子里的茶,用力伸伸腰,再看看手机,都凌晨两点了。用拳头使劲捶捶脖子和腰,在椅子上扭扭酸痛的腰身。随手拿过烟盒,取出一支烟正要点,小隔间的门却被推开了。

坏事,媳妇醒来了。

我还没说话,她已经过来,抢过我叼在嘴上的烟,扔在烟缸里,恶狠狠地看着我道:“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躲在书房里抽你的大烟!你看看,书房都被你熏得黑黑的了,真是屡教不改的大坏蛋。赶快睡觉,明天不上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