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亮已经有了自己的切入点。
就又坐得靠近老太太一点儿。说道,“到你家来以前,不知道你们家还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特别是你说的,你们在自己非常困难的情况下,还信守信诺。只要是别人拿着厂子里的欠条,就会给人家付款。”
“老实说,这一点很多人做不到,但是你们做到了。这就使我无比敬佩。我也有一点疑问,现在是市场经济了,特别是在市场经济中,你们家应该说是走在大部分人前面的。”
“所以你们对市场经济的一些规则,一些做法,应该是非常熟悉的。而我根据我的工作实际,也对市场经济有了一些了解。”
“按市场经济的标准来看,既然你们家是村里最早兴办企业的,而且你也说过了,有很多人拿着白条来你们这儿领取款项。”
“办工厂的,欠别人原料款,这个是非常常见的。当然,这里面有很多情况。在市场经济原则下,大家在生意的过程中,互相拖欠货款。”
“实际上也是一种正常的商业行为。”
“毕竟,你们办厂子,厂子的正常周转,是需要一定流动资金的。而需要的这些流动资金,有时候就会出现短缺,尽管是暂时的,却对厂子的正常周转而不利。”
“因此在短时间内,欠别人的货款,就成为一种常态。既然是这样,那么这种常态就应该是相互的。”
“而我只听到了你们单方面付出的情况。”
“所以在我的心底里,就产生了一些怀疑,那就是你们厂子不仅仅应该欠有别人的白条,其他的客户也会拖欠你们的货款。”
“一般情况下,互相拖欠才是常态。那么,你们有没有过任何的线索,有哪些客户拖欠你们的货款没有归还?”
金老太太听完司马亮的话,脸上还是那种表情。她很平静地说,“实际上还没有人当着我们的面,来谈论这个问题。”
“我们欠别人的,别人会自动找上门来,那我们就照付不误;别人欠我们的,我们家老头子走之前,从来没有给我们说过。”
“我们也没有参与到厂子的任何经营,而他走得非常突然,没有来得及给我们做任何交代。”
“我们给别人付欠款的时候,也曾经想过。为什么都是别人来向我们讨要欠款?难道就没有别人欠我们的吗?”
“我们尽管有这样的疑问,但却拿不出任何真凭实据,什么人欠我们的钱。特别是当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欠款之后,我们家的存底已经捉襟见肘。”
“这时候,我们是真的需要有外来资金的支撑。我们也动过这方面的念头,但不知道向谁讨要。我们家陷入窘境,村委会当然也表示了关心关怀。也给我们在生活保障方面给予一定的补助。”
“帮我们渡过难关。”
“但也仅限于此。那种时候,邻居们虽然对我们表示同情,却很少有人提及这方面的事情。因为绝大部分的邻居,都对办厂经营这方面知之不多。他们即便是想帮助我们,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我每天忙于拆东墙补西墙,两个女儿,也正在读书,他们对于这方面就更加没有办法了。其实今天你来,我也感到很高兴。”
“一方面你是一个认真的听众,有耐心,有兴趣,听我絮絮叨叨过去的事情;另一方面,你作为一个外来人,平时跟我们家没有任何的交集,但是听了我们的讲述,却能一针见血地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这实际上,是对我们的一个最大的帮助。只是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司马亮问道,“你们家办企业最早。据我所知,要办一个企业除了自己经营以外,对内对外的往来,实际上是应该有一个财务制度的。”
“最起码应该有会计记账。”
“要不然的话,税务部门就会找麻烦。”
金老太太一五一十地说,“唉,要不然的话,说农民办企业困难多、不正规呢。”
“办,你也是办起来了,机器也转起来了,当然是有技术工人在,这些是必不可少的。至于你说的财务制度,那肯定国家是有要求的,特别是你说的税务部门。”
“但是,农民办企业,一切都是要考虑成本的。交税虽然是理所应当的,但交了税,自己得的就少了,所以税费那是能少交就少交,能不交就不交。”
“如果严格按照财务制度走,那你不是该交多少就得交多少吗?反正外界都认为,农民文化水平低,办事不正规,我们老金也是钻了这个空子。”
“从办厂子开始,没有听他说过厂子里有专门的会计。没有会计,就没人记账,所以厂子也就没有正儿八经的财务账本。”
“反正肉烂在锅里。赚也好赔也好,都在自家手上。实际上,也不是干脆就没有会计,老金既是厂长又是会计,还是出纳。”
司马亮一听,倒也符合实际情况。就说道,“肉烂在锅里,也对。但是,这有个前提,就是当家人不发生任何意外。而一旦当家人发生了意外,一切都成了一笔糊涂账。”
“本来你欠别人的钱,你们没有经手,也不知内情,不知底细,你们本来可以不承认的,或者是不给付的,别人也没有办法。毕竟隔手不打人嘛。”
“但是你们付了。”
“这是有良心守信用的表现。说起来,别人也应该有欠你们的钱,如果有账本会计的话,账上是会有记载的,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只要账务在,手续在,那别人就赖不掉这笔债。”
“不过,你刚才说老金既是厂长,又是会计,又是出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个会计,有没有账本在家里保存呢?”
金老太太说道,“他出事之后,我们收拾他工厂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他办公室很简单,就是有一沓子稿纸。”
“他出事之前,倒是经常在家里头写写画画。到底写的什么?我也没有看过。”
司马亮问道,“那他原来写写画画的那些东西,还在不在?如果还在的话,那应该就是他的账本。不管这些账本符不符合有关财务制度规定,却是最原始的东西。也一定是真实的东西,从这里面,应该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
金老太太点点头。
“老头子的东西,我都精心地保管着,当然包括他写写画画那些东西。不过从他出事到现在,他这些东西都没有人动过,没人敢动。”
“我就不用说了,两个孩子,他们倒是打开过那些箱子。但是,他们也弄不懂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所以就一直在那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