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在蓟县的日子一拖再拖。本以为可以女乞丐被抓之后,云殊能睡个好觉。半夜,她趁着陆淮熟睡时,从桥洞而出。顺着小路,直直往前走,来到上一次只见衣角的翠微居。
烫金的三个字“翠微居”高悬于桐黑漆木大门上。此刻已点卯,云殊缩着脑袋,躲在墙角处。翠微居表面看着静宁,朴实,可里头隐隐约约露出亮光。
云殊竖起耳朵聆听。里面的声音嘈杂,她回桥桐之前到现在,那辆马车一直停在正门前。两匹油光水滑的马匹跺着脚,哼着白气。马车通体黑色,窗牖被一席黑纱遮挡。天色昏暗,云殊看不清。
俄顷,大门“嘎吱”开出一条缝。忙忙碌碌的人影投射在门前的雪地上。
“快点查看马匹。辰时出发,切勿耽误主子的行程”
“是”
翠微居的奴仆进进出出。云殊踱着小步回桥洞。这一次蓟县之行,本是欢天喜地。奈何被抢了铜板,她想大展拳脚的资本没了。云殊心中不甘心,十指蜷缩向掌心。沈家已经过得如此艰难,她不想做井底之蛙,她想当展翅翱翔的雄鹰。不愿屈从于一锤之地,当个见识浅的村姑,她要离开鲮鱼村,在蓟县扎根后,向雍州扩展。
云殊踩在薄雪上,紧攥的手指骨节泛白,她抿着唇,脸色严肃。她不是男人,她不需要当君子。人若想成功,需得一半是君子,一半是坏人。她不当坏人,别人就会来欺负她。
云殊心中像是做了一个决定,紧攥的手指突然松开,她大步往上走,与桥洞的方向背道而驰。
辰时,翠微居的正门大敞。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左右拥着一个身披玄色披风的男人昂首阔步而出。
黑楠木车身的马车一沉,马匹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蹄,发出洪亮的嘶鸣。
“酉时到雍州”,马车里传来低沉清冽的声音。听着温润如风,却带着深深的威严。
车夫转头,抖动马缰。马蹄敲击地面,溅起地上的白雪。马车向城门楼疾驰而去。途中经过街道。虽是辰时,天色尚早,可人来人往,堵得街道水泄不通。
疾驰的马车在白雪上奔驰快如闪电。只听到“嘭”的一声,马车急刹而停。马车内的人控制不住往前倾,耳后恢复正常,挺直腰板。
“发生何事?”
车外的人急忙应答,“公子,撞人了”。雪地湿滑,一个姑娘突然冲出来,马车刹不住撞人了。
云殊被撞倒在雪地上。马车冲力过大,她一直滑行,直到撞倒了商贩的摊子后才停下来。摊子上的东西砸在她身上,她本能抬起双手挡住。须臾,她感觉昏天黑地,疼痛传遍四周,疼得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撞了人的马车稳稳顶在街道中央。云殊面色苍白,艰难地抬起眼看去。车幔被撩开一角,只见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眼睛下眼睑微垂,卧蚕从眼角到眼尾又细又宽,眼头眼尾以尖角收场,双眼皮成扇形走势向上,配合浓密上挑的眉型,温柔中包含英气。就是这双看似温和的双眼,此刻正以怵人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那双锐利的眼睛与云殊在空中相会,云殊面无表情迎上去。
那双眼睛泛着森然的冰意,让云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即使那双眼睛想剜了她,她也豪不畏惧。
映射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云殊面色苍白,因为疼痛,盈盈闪亮的眼底浮现一层薄薄的雾气。鲜血从衣袖里流出来,染红了袖子。明明疼痛,却倔强咬唇,不哭出一声。
“云殊”
陆淮大叫一身,扑了过来。他惊魂未定的眼中带着灼急。“云殊……”,鲜血自旧伤处而出。云殊捂着手臂,艰难开口,“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马车把你撞开几米了?”,雪地上留了一道深深的雪痕。陆淮起身,欲要找马车里的人谈说法。云殊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欲要开口,她眼前被血色笼罩,一股血腥味很快传进她的鼻腔。
头顶跳突,云殊伸手去摸,摸到了一股滚烫的粘稠液体。陆淮见她满手是血,眼睛睁得如鸡蛋大。到喉咙眼的话挤了半天也挤不出来。
车夫淡淡看了一眼,然后转向马车里的人。“公子……”,那姑娘如鬼一般,出现在路的中央。马车刹不住,人就被撞了出去。
马车里的人早已经放下车幔,车外云殊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他眼中。“给她十两银子”,凛冽的声音无情无义。
明亮一闪而过的东西掉进雪地里。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云殊顾不上狼狈,冲过去把银子那起塞进怀中。马车里的人见状,嗤之以鼻。
尔后,马蹄踏起。这次车速放慢,徐徐驶向城门,只留下车轮辘辘的声音。马车一出城门,如闪电般疾驰向雍州方向。
陆淮小心翼翼扶起云殊,他一脸担心,“云殊,去医馆处理伤口”
云殊起伏的胸口渐渐恢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胸口那腚银子有多烫,就像烧得通红的炭火,放在她的胸口,将她的胸口烫伤。这腚银子是她发家致富的本金,是沈家抬头挺胸的基石。
“不用了”,云殊虚弱拒绝。
陆淮立刻严肃起来,“你都流血了。万一留下什么病?”
云殊立刻板起脸,“我自己的身体,我难道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何必浪费钱去看病,回去再找阿翁……”,上一次医馆,没有一两也有几百文。何况,那血是假的。但她受了内伤是真的。
“云殊”
云殊冷冷道,“小表哥,你快去朱大叔那拿回我们的东西。我在城门口等你,今晚就出城门……”
陆淮拗不过她,只得匆匆去朱大叔那拿回东西。等他赶到城门楼,却没有云殊的身影。正当他心急如焚,来回徘徊时,城门准备关之际,云殊弓着身,背了一个沉甸甸地箩筐艰难走来。箩筐里面全是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