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抚使司,柳忱、梁睿又来禀报新的进展,席安正欲回避却被祁翀叫住:“怀民,你也留下来听听。”
“是,陛下。”
“陛下,王文光一案牵连出来的人不少,但大多不是官员,而是小吏,尤其是衙役、狱卒等不入流之人为虎作伥者甚多。臣打算将所涉案之人一律革除。”
“光是革除还不够,该定罪的都要定罪,以儆效尤。以往朝廷反贪眼睛只盯着官员,却忽略底下的小吏,这是不对的。一个县衙有品级、有俸禄的官员才几个?下县不过三四人,上县不过六七人,京县最多,也不过十人之数,就这还常有缺额!治理一县显然不能仅靠这几个人,于是便有了‘未入流’的吏和役。
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这铁打的衙门其实主要就是指小吏和差役。一任官员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载,往往治下情况还没摸透就拍屁股走人了。而吏和役则多出自本乡本土,熟悉民情,人际关系复杂,这是他们的优点,但也是他们的缺点。
一个上县,各种书吏加一块儿大概有二三十人。三班衙役就更多了,少说也要有上百人,甚至二三百人也算合理之数。这些人若齐心协力、造福乡里,便是保境安民的定海神针,可若欺上瞒下、鱼肉百姓,那便是本地最大的灾祸。毕竟整日直接跟百姓打交道的是他们,他们的好坏便代表了衙门的好坏!
若是遇到老成的官员,尚有法子将这些恶吏约束一二,否则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说,那些人在外面狐假虎威,做了坏事又都推到官员头上,最后挨骂的还不是官员和朝廷?此等行径着实可恶!
所以,整顿吏治贪官要抓,污吏也一样不能放过,老虎、苍蝇一起打,这才是上策!”
一番话说得柳忱、梁睿频频点头,席安则深知祁翀这番话更多的还是说给他听的,惊讶、感激之余,对于君上的苦心又多了几分了解。
“朕走以后,这边的案子你们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不管牵涉到谁一律彻查到底,你们查不了的就往上报,报给御史台,让许衍去查!总之,这京东路的水太脏,得好好清一清了!”
安排好一切公事之后,次日祁翀难得清闲半日,和心悦上街逛了半天,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玩具,直到心悦累的走不动了才兴尽而归。
转过天来,一大早祁翀便率宁绩及众侍卫离开宣州。他本打算悄悄离开,不欲惊动百姓,却不想安抚使司大门一开,就见段凤仪、鲁朝奉及众多百姓跪在门外山呼万岁!
祁翀不禁苦笑摇头。纵然已经多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了,但在父老乡亲们的赞美、称颂之声中他依旧会感觉局促不安。
祁翀常常庆幸于百姓们的善良,他们只记得是皇帝替他们申了冤、报了仇,却忽略了那些纵容子弟行凶、带给他们冤情和苦难的贪官污吏也恰恰是皇帝派下来的。
然而百姓们可以选择性忽略,祁翀却不能。因此百姓们的叩谢天恩不仅没有给他带来志得意满,反而令他压力倍增,每一声“万岁”于他而言都是鞭策!
好不容易劝离了百姓,又收下了百姓赠送的万民伞,一行人这才得以离开安抚使司。韩邦杰、柳忱人送至郊外,目送祁翀北上往行宫而去。
也是在这一日,朝廷正式下诏册封不幸遇害的窈娘为“荣义县主”,厚赏其家人,并在宣州城为其立祠设祭。据说祭词还是出自未来的皇后娘娘之手呢!
一路无话。抵达河北行宫时已是七月中旬,刚刚过完中元节,而皇太后等一行人也已于两日前抵达行宫,俱已安置妥当。
“哥哥,这是什么呀?”小祁翌摆弄着手里造型奇特的陶制小玩偶,好奇地问道。
“这叫‘四喜人’,你看无论往哪个方向翻转都是个小人儿。”
“哇,好有趣!这个又是什么?”
“‘泥叫叫’,每一个形状都不一样,吹出来的声音也不一样,不信你试试。”祁翀从盒子里将带回来的玩具一个一个拿出来,又指了指其他几个盒子道,“老韩,那个红盒子你给长公主送过去,剩下的几个盒子放到姑祖母那里,等回京的时候,捎给柳家的弟弟妹妹们。”
韩炎正欲答话,却被林太妃抢先了:“慢着,皇太后那边陛下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这是为何?”祁翀诧异地问道。
“阿笙这几日不大好,烧了两三天了,也不肯吃东西,每日只是哭闹。”
“太医看过没有?”
“太后自己就是大夫,又何须劳动太医呢?方子开了,药也服了,可就是总不见好。”
“哦,那我一会儿去看看。老韩,你先过去,顺便说一声,我稍后便去。”
“是!”韩炎躬身领命,捧着盒子退了出去。
祁翀则先去见了见祁清瑜,陪老人家说了会儿话,这才往元瑶的寝宫“斓园”而来。离“斓园”稍近一些的时候,便见几名侍卫押着一人也往这边而来,众侍卫见到祁翀忙避让行礼。
“这是干什么呢?”祁翀皱了皱眉问道。
“回陛下,太后娘娘懿旨,让臣等带黄副司监到娘娘跟前回话。”
祁翀打量了被架在中间的那人一眼,果然就是吕元礼的三徒弟、御药监副司监黄延川。
“出什么事了?韩炎呢?”
几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俱都不敢答话。祁翀情知有异,便对黄延川道:“随朕进去吧!”
“斓园”景致不错,别有一番韵味,只是行宫不比皇宫,各殿、各园都要比皇宫小,“斓园”也不例外,比紫宸宫要局促得多。祁翀一进院子便见内侍、宫女跪了一地,跪在正中的正是韩炎。
“这是怎么了?都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祁翀拍了拍韩炎的肩膀,示意他起来答话。
“谢陛下!”一片谢声之后,众人呼啦啦起身,随后便能躲多远躲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