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疼爱手足,固然可嘉,可也还是要注意行止,似刚才那般终究是有些不够端庄。”见礼之后林仲儒还是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祁翀也懒得跟他磨叽这种话题,微笑着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转移了话题:“几位有事?”
“回陛下,西北有加急军报传回来,西夏军前锋已经在杨树寨跟我军交兵了,杨树寨五百屯兵全军覆没,此处已然失守。按时间推算,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快到盛家墩了。”祁榛指着舆图道。
“来的这么快?”坏消息令祁翀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
“今年西北雪灾,别看咱们这儿才刚开始下大雪,可西夏那边两个月前就开始下了。本来秋天收成就不好,冬天大雪又冻死了无数牲口、奴隶,榷市那点粮草交易根本就不够,而且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财物用来换粮,西夏也是逼的没办法了,这才急于进关掠食。
这支先头部队名叫‘鹰扬军’,算是西夏最精锐的部队之一。领头的是李崇辻的小儿子李秉仁,他们的任务就是啃骨头、撕口子,所以这一路只求快速突进,劫掠之事则由后面的大部队完成。”祁樟介绍道。
“单军突入固然勇气可嘉,可也未免太狂妄了些,他就不怕被截了后路?”
祁榛苦笑道:“按照他目前这个路线,咱们还真不好截他的后路!”
“怎么说?”
“他这一路都是沿着洪池岭北麓自西向东,看他的行军路线,应该是打算在洪池岭东侧的马营堡这里折向南——哦,这里是唯一适合骑兵行军的隘口——然后再进犯灵州。而在此之前我军无法断其后路,一座洪池岭堵住了我们、保护了他们!”
“那如果我们能翻越洪池岭呢?”
祁榛连连摇头:“太难了,少数人尚且有可能,大部队根本过不去!洪池岭可不是什么小山头,那是一千多丈的高山!何况现在这个天气,山上都是皑皑白雪,难走的很!尤其是靠近西夏一侧的洪池岭北麓,山坡极为陡峭,一不小心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就不能翻林海、跨雪原吗?祁翀脑子里浮现了一个打马上山的英雄形象,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那是打土匪,这是精锐部队,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还是别瞎想了!
“那这么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等他们到灵州决战了?”
“我们的援军还在路上,赵愚这个时候肯定不会主动出击,守株待兔才是良策。”
祁翀在军事战略上并不算太在行,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便点了点头,突然发现祁樟没来,随口问道:“四叔呢?”
“楚王兄去兵部催棉服了。上次谢寅他们出发的匆忙,棉服准备的数量是不够的。”
“那怎么能行!”祁翀一听就急了,“士兵没有棉服,仗还没打先冻死了!这个韦乾度干什么吃的!”
“也不能全怪韦尚书,毕竟太匆忙了,兵部也需要时间准备。南征大军本来就带走了大部分储备物资,兵部所剩无几,韦尚书也不容易。”王丘一是兵部出身,对其的运作极为熟悉,便替兵部辩解了一句。
“这样吧,八叔,你去找连述,让他带你去工业园找董家,让他们把给‘捧日军’做的羽绒服、羊毛衫先匀给西北大军,还有棉布什么的那里也有,柳恽那里我会替他解释的,不算他误了工期。”
“羽什么服?”祁榛一脸懵。
“奉忠,去拿几件羽绒服来!”
“是,陛下!”
“奉孝,把你外衣脱了,给寿王看看你身上穿的羊毛背心。”
“是,陛下!”奉孝立刻脱了外衣,露出了一件白色的毛衣。
众人好奇地围上去看,杜延年却淡定地坐着不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那里暖暖的,舒服极了。柳敬诚也只是象征性地探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示。
“这个就是羊毛衫?羊毛做的?”林仲儒惊奇地问道。
“嗯,羊毛纺成线,再织成衣。其实不算什么难得的东西,只是咱们中原没有好羊毛,游牧民族又不善纺织,所以没人想到这二者的结合而已。朕让人从西北榷市换回来不少好羊毛,交给纺织商人纺线、织衣,现在技术已经很熟练了,穿着很暖和,不比棉衣差,重量还更轻一些。”
“那何不将这织衣坊直接开到西北去,就地取材,就地成衣,直接供给西北军使用?”祁榛问道。
“八叔这个主意好,那你自己去问董家吧,他们若是愿意,朕自然不反对。”
正说话间,奉忠捧着几件羽绒大氅、羽绒背心进来了。
“这就是羽绒服,用鸭绒、鹅绒做的,保暖得很,只是数量有限,暂时还无法装备给军队。今日几位既然来了,八叔、罗先生、林中书、王平章,见者有份,一会儿每人拿两件走。奉忠,记着回头给楚王、鲁王、定国公、曹国公也送几件过去。”祁翀没点杜延年和柳敬诚,众人也都心知肚明,这两人显然早就得了赏了。
“谢陛下恩赏!”四人连忙谢恩。
“陛下,那臣就不耽搁了,这就去找连掌柜!”祁榛记挂着公事,便不再耽搁,匆匆离开了。
“昨日廷议之事,杜相如何看?”祁翀等人复又坐下谈起了官制改革之事。
“就昨日廷议来看,增设二部、裁撤诸寺问题都还不太大,难就难在翰林院上。臣以为,诸位翰林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当然,陛下所言翰林院之弊病也有道理,臣一时倒也拿不定主意了......不如听听诸位的意见吧?”杜延年斟酌着说道。
祁翀也知道以杜延年翰林院出身的经历,让他主导裁撤翰林院的确是有些为难他,罗汝芳亦是同理,便不再问了,而是直接谈了自己的看法。
“按照昨日诸位翰林的观点,翰林院的职能无非几点:修史、经筵、拟诏,朕以为,这三点都可以解决。
其一,可以成立专门的文史馆,列于八部之外,国史修撰、图书典籍、起居注录都由文史馆负责,但是此文史馆就真的只是专注于文史,虽保留翰林之名,但不再有储才之义。
其二,经筵讲学不必专备侍讲学士,内阁大臣、八部尚书都是博学之人,哪个学问还会比侍讲学士差不成?既然近侍重臣完全可以兼任,何必额外再设?
至于拟诏嘛,这一点朕之前倒是忽略了。这样吧,内阁中设侍中郎十人,选年轻进士担任,品级不必太高,六品、七品即可,设侍中令一人,总领其众。每日两人到宫中轮值,如有简单诏令,让他们撰写便是了,其余八人在内阁辅助阁臣。侍中郎任期三年,到期便要外放,依其任职期间的表现核定官职。
诸公以为如何?”
“陛下这个设计倒是别具一格,这侍中郎是否就算是在内阁‘实习’呀?”罗汝芳抬头问道。
“‘实习’?这两字何解?”林仲儒不解地问道。
“这得问陛下呀,我也是从项国公世子那里听来的,据说当年还是陛下出的主意,让他到州衙跟着项国公‘实习’。”
“是有这么回事。”祁翀笑道,“‘实习’者,于实务中学习也。科举选才本是良方,可实际上选出来的人才未必都能胜任一地之治,原因在于许多人上任之前对于如何做官、如何治事一无所知,毕竟,圣贤书里也没教过这些呀!将一群毫无经验之人放出去做百里侯,对百姓而言其实是不负责任之举。所以啊,朕就想了,以后新科进士都不要直接放出去做官,让他们在朝廷中先实习两至三年,跑跑腿、打打杂,熟悉一些庶务,至少不至于到了地方上两眼一抹黑,被胥吏蒙蔽不是?”
“怪不得项国公世子上次处理京东路民变之事如此干净利落,原来是深谙庶务,懂得其中关键啊!这‘实习’一说还真有些门道,这才是真正的为国储才呀!”王丘一点头道。
“若是如此,那要不要干脆各部各衙都设一些‘实习’之职?”柳敬诚试探着问道。
“嗯!岐国公此议甚善!甚善!”见柳敬诚难得地开了口,祁翀忙鼓励道,“要不,八部中也都各设几个名额,就叫——秘书郎!而且,不要固定在某一部,要轮岗!”
“‘轮岗’?”林仲儒快被皇帝陛下一个又一个的新词搞糊涂了。
“就是到不同的衙门任职,至少要到两三个部去轮一下,如何?”
“陛下还真是奇思妙想,臣以为可以一试!”杜延年终于开了口。
他这一开口就算是代表百官定了调,其他人便也不再反对。
“那各部调整之后,人员如何安排,陛下可有旨意?”
“先说内阁吧,杜相当然还是首辅,林中书任次辅,罗计相自然也要入阁,岐国公嘛朕另有任用,就先不入阁了。还余三个人选,诸位不妨议一议。”
在座五人,三人入阁,剩下两人反应不一。柳敬诚偷偷舒了口气,神态之中轻松了许多,显然入阁并非其所愿,王丘一却正好相反,隐隐有些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