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炎没想到祁翀这么快就去而复返,刚要开口问询,却看见了后面的田鸣和宁绩。
“陛下也来了!宁老,这怎么还扛着一个呢?”韩炎匆匆给田鸣见了礼,又帮宁绩将那人放在了地上。
“老韩,这人你认识吗?”
韩炎见祁翀发问,忙凑过去细看,不禁也是吃了一惊,脸色瞬息变了几变,咬牙道:“回殿下,此人名叫苏育修,当年正是先父军中的监军。”
“他就是韩渥提过的那个人?怪不得呢,这下就对上了!”祁翀点了点头将适才发生的事讲给了几人听,又将韩渥临死前所说的当年第五家冤案的始末也择紧要处讲给了田鸣听。
“原来如此!这厮可恶!”田鸣听完之后大怒,踢了躺在地上的苏育修一脚,已逐渐恢复意识的苏育修闷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韩炎身上,许久没有移开。
祁翀看他似乎有话要说,便让宁绩取下了他口中的黑布。
“你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但是可惜你杀不了他了!”祁翀冷笑道。
听到祁翀的声音,苏育修转头望向祁翀,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惊骇,声音也颤抖起来:“你......你到底......”
“我到底是怎么打败你的,这不重要!”祁翀忙打断他的话,“重要的是你造过的孽,如今要付出代价了!”祁翀说完,眼神望向了田鸣。
苏育修毕竟是唐人,他一个外人无权决定此人的生死,所以最终还得田鸣发话才行。
田鸣刚要开口,苏育修忙争辩道:“陛下,祁翀都是在胡说八道!他居心叵测呀陛下!第五圻的案子是肃宗皇帝钦定的,铁证如山!他们如今说是冤案,又有什么证据呢?韩渥已经死了,可不是任由他们胡说吗?他们如此诬赖老奴就是为了给第五圻翻案,否定肃宗皇帝的政绩!陛下若上了他们的当,便要成为田家的不孝子孙了!”
田鸣果然犹豫了起来,的确,祁翀所说没有证据,因为一个毫无证据的说辞便要推翻祖父钦定的案子,这显然不大可能。可如果不采信祁翀的说辞,那苏育修便没有必死之罪。
见田鸣举棋不定,祁翀冷笑着反驳道:“当初那案子若真的没有问题,你为何害怕老韩知道真相,为了除掉他还不惜绑架我?”
“老奴不明白当年那案子跟韩怀恩有什么关系;至于对你出手,那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你是渊国太子,我不相信你潜伏宫中是真的为了大唐和陛下!”
“你不知道当年那案子跟老韩有什么关系?你难道不知道他是第五圻的儿子?”祁翀对苏育修的抵赖气愤不已。
“他自从入宫就用的是‘韩怀恩’这个名字,老奴当时还只是小小的内诣者监,无权查看宫廷内档,如何能知道他原名是什么?”
“你跟韩渥关系亲密,他会没有告诉你?”
“老奴跟韩渥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并无太多私交,何来关系亲密一说?”
“你......”
苏育修打定主意,抵死不认,祁翀气得怒目圆瞪,用手点指着苏育修却无可奈何。
田鸣此时打圆场道:“表哥,此事既然存疑,要不就先将他押下候审吧!”
田鸣的表态令祁翀很失望,但他也知道,他们到底是人在唐宫之中,总不能太驳主人的面子,无奈之下只能先忍了这口恶气。
可一抬头,却又瞥见了在一旁垂首不语的韩炎,此刻的韩炎脸色通红,双手握拳,双肩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身旁的宁绩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自从知道韩炎是第五圻之子,宁绩对韩炎便格外热络,将他当成了子侄一般,如今看韩炎难受,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宁绩这一声长叹,充满了遗憾和不甘,也彻底坚定了祁翀的决心,他的手摸上了腰间,握住了腰间的硬物。
刚才为了脱身,他情急之下穿去了国图,取了一根电棍和一把匕首回来了。电棍是国图保安室里的,匕首则是之前他自己带进去以备不时之需的。
如今这把匕首被他拔了出来,握在手中。他背对着田鸣,田鸣没看到他手上的动作,但正对着的苏育修却看得清清楚楚,他急中生智,突然想起了刚才偷听到的祁翀和韩炎的对话,急忙开口自救道:“陛下,韩炎是故意......”
然而他刚一开口,祁翀便猜到他可能要说什么,心里蓦地一惊,又哪会容他将话说完?他迅速抢步上前,左手捂住苏育修之口,右手照着他的心口便是用力一扎,苏育修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气绝倒地。
变化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惊呆了。韩炎如释重负,感激地望向祁翀。田鸣更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浑身颤抖地看着手握利刃的祁翀,至于苏育修临死之前要说什么他压根儿没注意。
“表......表哥......”
“陛下莫惊,我只是想替自己讨个公道而已。”祁翀故意动了动脖子,露出了已经开始泛青的伤痕,“我好歹也是一国储君,这厮以下犯上弄伤了我,难道不该杀吗?”
“该杀!该杀!表哥杀得好!”田鸣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附和。
“既如此,那这件事就算了结了吧?”
“了结了!了结了!对了,表哥,咱们本来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田鸣连忙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宁绩和韩炎将苏育修的尸体抬了出去,屋中只剩下祁翀和田鸣。屋内没有盥洗用品,祁翀随手取过一块桌布擦拭着手上和匕首上的血迹,看的田鸣胆战心惊。
“我明日一早便要出城去和使团汇合,陛下还记得您要做什么吗?”
“呃......哦哦,以追查沈彬逆党之名清洗侍卫亲军,彻底清除二叔的势力。”
“还有呢?”
“继续让人煽动舆论,三叔会正式上疏奏请亲政。”
“嗯,我最迟后日便会回来。”
“好,我等你!”一想到马上就能亲政,田鸣心花怒放,适才因为祁翀擅自杀人而带来的一点不悦也烟消云散。
“对了,表哥,你那天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些侍卫亲军失去战力的?”
“你还说呢!那是一种很珍贵的药,我就那么多,全给你用上了!我损失大了去了!”祁翀这话倒不是夸张,那种麻醉药是他在国图医务室找到的,数量极其有限,他确实心疼不已。
“嘿嘿,表哥的情义朕心里都记着呢,日后一定报答!可是,那药是怎么下的呀?朕记得他们没吃也没喝呀?”
“下在那些锦缎上了。我让内侍在赏锦缎之前,将药水洒上去,再用红绸盖着。等他们将锦缎接过去之后,那药水就开始挥发,弥散在空中。药水无色无味,谁也察觉不出来,不知不觉中就中了毒。不过那毒不致命,休息一两天也就好了,到时候他们再说自己中了毒便没有任何证据了。”
“怪不得呢!”田鸣恍然大悟。
二人聊完后,宁绩依旧送田鸣回大成殿,韩炎走进来“噗通”跪下给祁翀磕了个头,眼泪汪汪道:“多谢殿下替奴婢报仇!”
祁翀忙将他扶起来安慰道:“我查过了,当年直接参与诬陷你父兄的那些人基本上都不在世了,这个人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如今此人也死了,就此打住吧,否则恩怨一代代传下去何时是个头儿?田家入主川蜀时杀戮过重,你的家族也是有责任的,很难说不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殿下所言极是,奴婢记住了。”韩炎擦了擦眼泪,忽又想起一事,抬头问道,“对了,殿下,那苏育修的尸体如何处置?”
祁翀想了想,突然嘴角扬起了一抹坏笑:“你说要是摄政王大早晨一起来看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对着自己,会不会吓出个好歹儿来?”
韩炎心领神会,笑道:“奴婢去办。”
“你的腿行吗?”
“放心吧,殿下,不碍事的。”
“那就去吧!至于尸身嘛,你自行处置就好。”
“是,殿下!”
夜静更深,一道身影几上几下,来到了锦城东南一处破败的大宅院前。
宅院前荒草丛生,灰突突的石狮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有历经风雨侵蚀、斑驳陆离却依旧高耸的院墙和门楼提示着这里曾经的显赫。
大门半开半掩,铁锁锈迹斑斑虚挂在门上,韩炎只轻轻一挣,铁链便断开了。推开院门,满眼尽是断瓦残壁,杂草在石缝间顽强生长,墙角处藤蔓攀爬其上,试图用自己的生命去弥补这份空寂。
往日的生活气息早已消失殆尽,与记忆中无一丝相同。韩炎将腋下夹着的尸体扔在草丛中,却听到了“砰”的一声空响,似乎尸体是砸在了什么东西上。
韩炎俯身去看,从草丛中拖出了一块巨大的木板。尽管已经残缺不全,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但韩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本是悬挂在大门之上的匾额——敕造黔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