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城中爆炸声愈发紧密,田啸情绪崩溃,咆哮着责问手下校尉:“人都死哪儿去了?为何还不来?”
“到处都在爆炸呀!没人敢露头!一露头就被炸!”刚刚勉力爬上城头的刘校尉哭丧着脸道,“殿下,守不住了!咱们逃吧!”
“胡说八道!城阳关坚不可摧,岂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你这分明是扰乱军心!”田啸怒吼着,一刀劈死了刘校尉。
“杀!给我杀!”田啸几近癫狂,不断喊打喊杀。可这依旧没有什么效果,登上城阳关的渊军士兵越来越多。
田啸身边的两名中军见势不妙,互相使了个眼色,趁田啸不备,猛然将其抱住,强行扛下了城楼。
“你们干什么?好大胆子,竟敢犯上作乱!我要治你们的罪!”田啸拼命挣扎着。
“殿下,您就是要治我们的罪也得先活着回锦城再说呀!”两名中军不由分说,强行将田啸架上了马,打开南城门,离城而去。
城阳关诸将见田啸弃城而逃,纷纷紧随其后。城中士兵群龙无首,更加混乱,城头很快失守。
渊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城阳关,而此时距离柳恽投下第一枚燃烧瓶只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天还没有亮!
站在城阳关头,种佶无限感慨。他这辈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以如此荒谬的方式夺下城阳关。
二十多年前,他父亲也曾进入过这里,但却是被人抬进来的。更为遗憾的是,没过多久他便被迫放弃了这里,从此,城阳关便成了种家人的一个执念。
父亲,您看见了吗?城阳关——其实也没那么难打!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种将军,殿下有令,立即往恭州方向追击!”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种佶的思绪。
“知道了,立即整军,全军追击!”
“被迫”出逃的田啸此时已逐渐冷静下来,也接受了自己第一次的统兵就大败亏输的事实,情绪很是低落。
他是个骄傲的人。作为父亲的第一个儿子,他自幼便得到了父亲最多的关注和爱护,直到那个女人生下了父亲的嫡长子!
第一次向刚学会走路的弟弟跪下磕头时,他很不理解。贴身内侍告诉他那是因为你的弟弟已经被立为太子了,今后还会成为皇帝,向他磕头会是你今后的人生常态,你得习惯。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屈辱。
然而作为庶皇子的艰辛远不止于此。接下来的数载,他不得不处处小心翼翼,既不可抢了太子的风头,又不能显得太不成器,此中分寸拿捏之微妙实难与外人道。
若只如此,他尚可忍受,可是老天却似乎成心不让他好过,十岁那年母妃暴毙身亡。
虽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种种蛛丝马迹和宫中传言都将矛头直指他的那位嫡母!
仇恨迅速在少年的心里蔓延开来,但空有仇恨却无能为力,这令他更加痛苦。
就在他被这种痛苦折磨地快要崩溃的时候,一个男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个人既是他的叔父,也是他的姨夫,是除了父皇之外跟他最亲的男人。
“田鸣那小子庸碌蠢笨,你这孩子倒是有几分像我。你父皇身体不好,你要好好发奋!”
男人的话令他重新燃起了希望,此后十年,他在这个男人的教导下迅速成长,文韬武略处处压过田鸣。可那又如何?再高的才能终究敌不过一个“嫡”字,朝里那些老家伙还是坚定地拥护田鸣!
“你去城阳关吧!这是个立军功的好机会!只要将军队收拢手中,我找机会把田鸣废了,扶你做天子!”
四万大军在手,兴州城何愁不破?
他信心满满来到城阳关,谁知还不到三天,人都没认齐就这样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不断有溃兵散勇聚拢过来,几乎人人带伤,田啸觉得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埋怨和愤怒。如果不是身边还有几名亲卫护着,田啸感觉这些人随时可能冲上来将自己撕碎。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看来我终究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二叔和舅舅该对我失望了吧?
田啸心情沮丧,垂头丧气,空洞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殿下不好了,他们追上来了!”斥候惊慌来报。
田啸大惊失色:“你......你......你们断后,本王先走!”
如今的田啸已经没有了城阳关头一决雌雄的心气儿,只想着早日回到锦城,摆脱这该死的困境。
也是他命不该绝,没走多远,竟然真的遇到了一支盔甲鲜明的唐军队伍。
“三叔!三叔救我!”看清这支队伍的旗号后,田啸不顾一切大喊道。
来人正是渝王田文晖。他奉旨到城阳关迎接祁翀,昨晚在恭州歇脚,今日一大早便往城阳关赶来,没想到刚走出没多远,就看到惊慌失措的田啸和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的城阳关败兵。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搞成这副惨模样了?”田文晖大惑不解地问道。
“三叔,我们败了,城阳关失守了。”田啸羞愧万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失守?你开什么玩笑?谁干的?种佶吗?”
“还有祁翀!”田啸咬牙切齿道。
田文晖将信将疑道:“祁翀为何会无缘无故攻打城阳关?他不是来出使、借兵的吗?怎么会在这个关节眼上与我大唐交恶呢?我与他也算有过几番交往,对他还算了解,他不是那种做事没有分寸之人。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招惹他了?”
田文晖毕竟是有些阅历之人,一下便猜到了其中关键。
田啸脸臊得羞红,吭哧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此时,残兵败将忽如潮水般涌来,原来是祁翀掩兵杀到。
田啸早已吓破了胆,根本不敢与祁翀正面交锋,匆忙躲到了队伍后面。
田文晖气得心中暗骂:这就是老二看中的所谓“帝王之才”?狗屁!
可事已至此,再想转头回避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与渊军交涉。
“我乃大唐渝王田文晖,来此迎接渊国太子殿下,烦请将军通传。”
话音刚落,一名扛着铜锤的小将拨马上前双手抱拳道:“原来是渝王殿下。请殿下稍候,在下这就去通传。”
田文晖见来人正是祁翀身边的贴身护卫方实,言谈之中也颇为客气,心下稍安,同时也更加笃定是田啸惹事在先的推测。
不多时,祁翀果然来到军前,对田文晖笑道:“三舅,别来无恙?”
“元举,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地为何要夺我城池、杀我官兵?”田文晖恼怒道,他毕竟是南唐亲王,对于祁翀夺城之举不可能毫不介意。
祁翀嬉皮笑脸道:“三舅别生气嘛,这事儿可不赖我。田啸呢?你问他呀!”
“他早跑了!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要杀我和我娘,您说这事儿我能忍吗?三舅,我和田啸一个是您外甥,一个是您侄子,您可不能偏袒啊!”
“你娘?皇姐也在此处?”
“是啊!田啸和二舅还有宫里一个叫韩渥的老奴,勾结扶余人全南珣,将我娘诳来城阳关外,企图将我们全歼于此。三舅,您来评评理,侄子杀姑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不该收拾田啸吗?我要是不给我娘出这口气,我枉为人子!”
田文晖沉默不语。即便还没有查证,他也相信祁翀所说大概八九不离十。一来此事参与者众多,不是某个人信口胡诌就能无中生有的;二来他太了解老二的品性了,这事儿老二完全干的出来;三来回朝之后,他也曾听说老二向城阳关增兵,对此本就有些疑惑,如今听了祁翀所言,那么增兵之举就可以理解了——老二压根儿就没打算和渊国联手,反而是要趁机咬渊国一口,这倒也的确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逻辑。
如此说来,此事的确是大唐理亏,可他毕竟是大唐的亲王,当着众多部下和异邦之人总还是要维护大唐的尊严的。
无奈之下,他硬着头皮道:“就算田啸所为有所差尺,太子殿下也大可据表上达天听,自有我朝律法处置于他。殿下不宣而战,直接夺我城池,还是有些过分了吧?”
“上达天听?只听说贵国有摄政王,却不知原来还有皇帝呀!”祁翀故意冷嘲热讽,惹得在场的南唐官员、将领齐齐变色,田文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正欲开口反驳,祁翀又抢先道:“不过,既然渝王殿下这样说了,也不能不给您这个面子。恭州我们就不去了,我在城阳关等着,请大唐朝廷尽快给个答复。两国之间究竟是友是敌,就看贵国的态度了。若贵国依律严惩居心叵测、破坏两国睦邻友好的奸贼,则两国仍为友邦,出使之事不变,我立即奉还城阳关;否则,渊军下个目标——恭州!”
“本王这就返回锦城,向我主陛下和摄政王转达殿下之意。还请太子殿下信守诺言,止步城阳关。”
“没问题!”
等祁翀返回城阳关的时候,大火已经基本扑灭,常愈正带人打扫战场。
“殿下,此役共灭敌军四千余人,俘虏六千余人,我军阵亡——二十三人!”看着手中的战报,种佶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数错了。
“可惜让田啸那小子跑了!”柳恽对于没能炸死田啸耿耿于怀。
“无妨,跑就跑了吧!毕竟咱们还得去锦城做客呢,也不好把事情做绝。”祁翀微笑道。
“您还要去锦城?”种佶不可思议地望着祁翀连连摇头,“不是,殿下,咱都把南唐打成这样了,再去锦城,他们还不得把您给撕了呀!不行,这绝对不行!”一想到祁翀有可能被南唐抓起来杀掉,种佶就胆战心惊,他上一次如此紧张正是十七年前祁枫意外被俘之时。
“放心吧,种将军,只要你照我说的做,我在锦城就是安全的。”
种佶如今对祁翀佩服得不得了,见他如此笃定,相信他的判断必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阻拦了。
“殿下需要臣做什么?”
祁翀神秘一笑,走到北城墙下,抽出云霄刀,以刀为笔,在城墙上写了一个大字,写完之后又用在外面画了一个圈儿,然后潇洒地还刀入鞘,扬长而去,只留下种佶一个人看着墙上那个大大的“拆”字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