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晖走后,杜延年、林仲儒、柳明诚、罗汝芳奉召进殿。
杜延年、林仲儒、柳明诚俱着绛紫官袍,罗汝芳一身布衣跟在后面显得尤为扎眼。
见礼之后,祁翀命赐座上茶。
“今日请几位过来,主要是想商议一下朝中人事调整之事,尤其是要给罗先生安排个合适的位置。”
杜延年、柳明诚闻言都面露喜色,罗汝芳却惊讶地抬起了头:“殿下,这如何使得!臣当年是被世宗皇帝下旨永不叙用的,如何能再次入朝?否则岂不是有违世宗意旨?”
祁翀微笑道:“皇祖父当年是被蒙蔽才做出了错误的决断,如今旧案既已查明,便该拨乱反正。”
“话虽如此,可殿下为人子孙,终究不该更改父祖之志,不能因为臣一人便损害了殿下的声望。”罗汝芳依然坚持道。
祁翀想了想突然问道:“罗先生,你为何在孤面前称‘臣’而不称‘民’呢?”
罗汝芳不解祁翀之意,愕然道:“臣虽无官职,但进士功名仍在,按规矩是应当称‘臣’的。”
“这就对了!如果祖父当年真的要将你永久驱逐,就该夺了你的功名才是,但他没有这样做,给你留下了做官的资格,这就说明他心中其实还是愿意为你留一条后路的,只是当时迫于门阀世家的压力,不得不做个样子而已。既如此,孤如今准你入朝,也不算是有违祖父之志了。”
“臣以为殿下所言极是,惟师就不必再推辞了。”柳明诚忙劝道。
“不错,殿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惟师若再推辞,可就有些不顾大局了。”杜延年也点头道。
见二人都如此说,罗汝芳也知道再推辞就不合适了,便起身拜谢了太子殿下之恩。
“殿下,”敲定了人员调整方案后,杜延年道,“今日一早,陛下给了旨意,废后的葬礼按贵妃的规制举行,但官民百姓都不必服丧。”
“如此也好,低调一些,早日下葬为宜。”
“新后的册封大典定在了本月末,按陛下的意思,皇后的父亲拟封为寿宁侯,嫡母封国夫人,生母封郡君。礼部认为封赐有些偏高了,建议各减一等,不知殿下如何看?”
“不过是一份俸禄的事,又没有什么实权,无关大局,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让陛下心里不舒服,他愿意抬举新后,就按他的意思办吧。”祁翀斟酌道,“本月末将这些事情都尘埃落定也好,正好下个月我打算去一趟南唐。”
“殿下要去南唐?”柳明诚与杜延年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讶异之情。
“对,我要去迎回我母亲。此事刚才也跟渝王说过了,他这几日就要回国,让鸿胪寺、礼部准备好国书等一应事物吧。”
“殿下,万万不可啊!南唐眼下虽与我朝互开榷市,但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各取所需而已,南唐蜀王始终对我朝虎视眈眈,殿下这个时候去南唐,岂不是羊入虎口?”柳明诚忙道。
“义父,”祁翀笑道,“田文昭是不是吃人的老虎我不知道,但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他想吃掉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柳明诚一惊,忙站起身请罪:“臣失言了,请殿下降罪。”
祁翀笑着摆摆手,表示无妨:“孤知道你们都不放心,但是无论如何这一趟孤都非去不可。义父有一句话说对了,田文昭始终对我朝虎视眈眈,两国之间的和平不可能维持多久,就像这次的东吴一样,说开战就开战,根本没有缓冲的机会。越是如此,孤就越得早日将母亲迎回来,否则,日后两国开战,他们将我母亲作为人质,我该怎么办?”
众人闻言俱都沉默,这的确是个难题。
“可那也没必要殿下亲自犯险啊!顶多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去南唐做说客,将娘娘接回来不就行了?”林仲儒也道。
祁翀摇头道:“没那么简单,田文昭不会轻易放人的,还是我亲自去最为稳妥。”
众人还欲再劝,祁翀摆摆手道:“好了,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了,诸位还是想想我不在的时候如何帮我稳住朝局吧!”
众人听他如此说,知道再劝无益,也只好由着他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群聒噪的老家伙,祁翀发现自己今日下午竟有了一两个时辰的悠闲时光,顿时心痒难耐。
“老韩,更衣,咱们出宫一趟。”
两刻钟后祁翀带着少量护卫便服来到了女学后门。
见到祁翀,杜心悦微微有些吃惊,继而笑着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那我是不是也要说参见太子妃?”祁翀打趣道,边说边要下拜。
“诶诶,”杜心悦忙拦住道,“这我可受不起啊,让人看见了,该说我大逆不道了。”
“谁敢嚼舌根子,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嗯,果然是做了太子这气势马上就不一样了啊,一开口就要割人家舌头,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呀!”杜心悦戏谑道。
“再大的威风不也得听媳妇儿的吗?怎么样?这两天有没有吓着?”
“还好提前得了你的消息躲了出去,要不然我恐怕真就要被人家抓去了。”想起前天的事,杜心悦还真有些心有余悸,“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那几个世家的死士,领头的是前段时间被赶出京城的高频,他悄悄潜回京城就是为了做这件事。要不是那几家的公子为了给他接风,结果在教坊司露了马脚又恰好被简岚听见了,我还得不到消息呢!”
“这件事说起来还多亏了简岚,虽然她不是主动说出来的,可结果毕竟也是救了我们,所以......”
“你想救她?”
“你有这个权力赦她出教坊司对吗?”
“有倒是有,可她心术不正,我担心她出来后又要祸害别人,上次就差点害了卢瑞娇。再说了,她父母因我而死,就算我心慈手软放她活路,你就能保证她不会回过头来害我?她心里还恨着你我呢,就算是为了你的安危,我也不敢轻易放她出来。”
杜心悦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便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对了,今日一大早瑞娇已经和她的家人离开京城去朔州了,我和南星去送了她,给了她一些盘缠,她还让我带话给你,说要谢谢你解了他们家的危难。太子殿下,您似乎做了不少好事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浮上了杜心悦的嘴角。
“没有没有,就是让连述给她送了点钱而已。”祁翀没来由地一阵心虚,脚底下不自觉地后撤了一步。
杜心悦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这一笑便摄去了祁翀的三魂六魄,只觉得此生得此良人便足以一生一世。
二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杜心悦便要回去上课了。
“杜先生,你可真忙呀!”祁翀恋恋不舍又有些不满地道。
“那有什么办法呢,老站在这儿会被人看见的。再说了,一会儿我爹就要来接我了,被他看见就更不好了。”
“岳父最近还有空来接你?他不是忙的不可开交吗?”
“是啊,我也说呢,让他不要来了,大不了让我哥来接不也一样吗?可他就是不听,非要自己来接,还经常带些酸枣糕之类的点心过来,可我不爱吃酸东西呀,他又不是不知道。好在袁娘子喜欢吃酸口儿的,最后都送给她了。”
祁翀听杜心悦话里有话,细一思索恍然大悟:“莫不是......”
“八九不离十吧。”杜心悦狡黠一笑道,“我娘也去了三四年了,这些年我爹既不张罗续弦,也不纳妾,无非怕委屈了我。如今我也大了,袁娘子也是极好的女子,若是她能陪伴父亲后半生,倒也是一桩好事。”
“那袁娘子意下如何?”
“她刚经历和离之痛,哪有那么快走出来。庆王妃也曾试探过她是否有再嫁之意,不过看上去她兴味索然,怕是没那么积极。唉呀,怎么又与你说了这么久,我得回去了!”
“诶,你慢点呀,别摔着!”
辞别杜心悦回到文华殿,连述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人连述叩见太子殿下!”连述连磕三个头,难掩激动之色。
想当初,他不过是望州一个小商人之子,最大的志向也不过是多赚几吊铜钱,谁知天命使然,竟让他攀上了高官之子,而今这位年轻的主人更是成为了当今太子、未来的一国之主,而他连述如今在京城也是可以横着走的爷了!
“起来吧,景先。”祁翀笑着转向韩炎道:“把他的官凭给他。”
“是,殿下。”韩炎从案上将早已备好的官凭、官印等端给了连述。
“东宫司藏令,不是什么大官,从八品而已,也不用你做什么,只是个虚职,不过是为了让你进出东宫方便一些罢了。”
连述却喜出望外,连连谢恩。从八品官职位虽不高,但到底是正经官身,士农工商,总算跻身上等了。
“殿下,这是送给渝王的礼品清单,请您过目。”高兴过后,连述不敢怠慢正事,忙递上了礼单。
祁翀大致翻了翻道:“还是不够,再加三成吧。还有宇文融,也给他备一份,比照渝王的减半即可。”
“宇文融只要收了这礼,回去之后他在蜀王那里可就再也说不清了。”韩炎秒懂祁翀的心思,点头笑道。
“正是如此。”
“可他要是不收怎么办?”连述问道。
“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殿下放心,小人一定让他有苦说不出。”连述心领神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