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异常响声早已惊动了其他人,但无人前来增援,因为事实上,城头上的左御卫已经自顾不暇了。
寿王祁榛将回师的一万神武军留下一半把守尚武门,另一半以及右御卫则分别由赵湘、赵溉率领,沿着宫城城墙由北向南而来。
由于对方存在绝对的兵力优势,左御卫仓促之间几乎难以组织起像样的抵抗。赵家兄弟又趁机大喊:“萧亶谋反,业已伏诛,首恶已除,胁从勿论!”
众禁军士兵不明所以,军心溃散,便是有几个指挥使想要有所作为,也终究孤掌难鸣,赵家兄弟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占领了尚俭、尚勤两门,并直奔尚德门而来。
尚德门前,三路兵马汇合。左御卫都虞侯王范还想奋力反抗,韩炎一马当先,直接将其生擒活捉,其他士兵群龙无首,纷纷缴械。
祁翀命人将左御卫所有将领集中关押,缴械投降的士兵则交给赵湘指挥,整顿好人马、布置好防御措施后,所有人静待谢宣大军的到来。
半个时辰过后,天已大亮,谢宣率两万大军抵达皇宫南门尚德门外。
望着紧闭的宫门和空无一人的城头,谢宣心知宫中已然生变,殷天章他们怕是失败了,可他自忖还有三万大军在手,京外也有三路援军,城内还有几大世家作为内应,总还有翻盘的机会,便欲下令大军攻门。
“孔达,你可要想好啊,现在收手,咱们再好好求求陛下,哪怕削爵夺职也总能保住性命吧!你若真的开始攻城,那可就没有退路了呀!我求你了,收手吧!”柳敬诚哭丧着脸,紧紧搂着怀里的马槊哀求道。
“恒肃兄,事到如今再说收手已经晚了!”谢宣望着空无一人的城头,语带悲凉。
他话音刚落,城头上突然冒出一排排弓箭、火枪,齐齐对着城下的大军。
祁翀轻裘缓带、身不被甲,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盈盈地望着城下的谢宣:“谢大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东吴人退兵了?岐国公,你也够快的呀!怕是连裴宣卿的影子都还没见着吧?”
“祁翀,你休要得意!就算提前被你识破了又如何?我这三万大军就算是强攻也一样能踏平这座皇宫!”谢宣怒道。
“好啊,那咱就试试!对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在陶县用来打败壮武军的那种武器是什么吗?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祁翀也不废话,直接下令:“开火!”
城头顿时千枪齐发,火光四射,响声雷动。装弹间隙又辅以强弓硬弩,一时间,弹丸、弓箭如雨点般飞向城下的大军。
训练有素的神武军立即组织起盾牌防御,但由于距离过近,依然有不少士兵中弹、中箭。
“大将军,城上攻势太猛,我们先后撤吧?”费名昌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兄弟相继倒地,不免有些心惊,又有些心疼。
“宫城里没有重型武器,相反我们有投石机和云梯,怕什么?他们的弹丸和箭矢总有用完的时候!”谢宣躲在盾牌后面强硬地发出了坚持的命令,再看旁边的柳敬诚,脸都吓白了。
果然,一刻钟后,城头上攻势减缓,枪声渐稀,箭矢也几乎没有了。
谢宣大喜,立即下令攻城,神武军士兵立刻推出了云梯车和投石机等攻城器械。
然而没想到,就在士兵试图接近城墙时,城头上投出了一只只手雷,手雷似乎是专瞄着器械去的,三轮投掷之后,谢宣的攻城器械几乎损坏殆尽,还搭进去近百名士兵的性命。
“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谢宣大怒,“攻城槌呢?给我撞城门!”
“大将军,我亲自带人冲!攻城槌,准备!弓箭掩护!”费名昌也来了火气,手提大刀催动胯下马。
奇怪的是,这次却不见城头上有任何响动,所有人都躲在女墙后面躲避弓箭,似乎毫不关心城下的攻势。
就在费名昌他们顺利地接近城门十丈左右的时候,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大伙儿眼睁睁看着一名士兵的身体被抛上了半空,紧接着又有一连串的爆炸声响,伴随着爆炸声传来的还有声声惨叫,无数的断臂残肢被迫离开了身体,被抛起又落下。
费名昌的坐骑受到了惊吓,任凭他如何鞭策也不肯上前了,径直转身回到了队伍中。
接连三次受挫,神武军军心大乱,不少人已经开始犯起了嘀咕,心中惴惴不安。
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傩神在保佑皇帝陛下吗?那跟傩神作对,岂不是死路一条?
谢宣眼看身边士兵的脚步在不自觉地后撤,不由得火冒三丈,拔刀连砍了数人这才暂时稳住了大军。
可还没等他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作为后队的左右骁卫突然发出了阵阵喧闹。
“怎么回事?”谢宣愈发恼火了。
“大......大将军!”忽见一人飞马来报,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余勇!
“你不是在守崇义门吗?跑这儿来干什么?”谢宣大惊。
“大将军,不......不好了,韦宙、王表他们带着左右武卫反水了!现在他们已经控制了崇义门,还把左右翊卫放进来了,现在左右翊卫已经跟左右骁卫正面交锋了!”余勇焦急地描述着当下的情形。
“大将军,我们中埋伏了,还是先撤出城去,待三路援军到来再徐徐图之吧!”费名昌忙道。
“孔达,撤吧,再不走就晚了!”柳敬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谢宣纵然心有不甘,也知道事到如今唯有撤退一途,他满脸阴鸷地望了祁翀一眼,咬牙下令撤出城去。
大军让出一条路来,谢宣带着柳敬诚、费名昌当先往崇义门而来,远远地便见左右翊卫背靠内城城墙,与左右骁卫战在一处,城上左右武卫还时不时地放着冷箭。
“妈的,如今阿猫阿狗都敢跟老子作对了是吧?”谢宣咬牙切齿挺枪上前,一刀一个连砍数人。
谢家统领禁军十二卫多年,中级将领大多是谢家父子提拔上来的,到底是余威仍在,他连杀数人后,果然左右翊卫纷纷后退,严景淮也不着急,果断鸣金将两军分开。
谢宣见对面颇有几位熟人,便道:“王才、张茂、荆三、徐敏......你们一个个都是谢家提拔起来的,如今却要忘恩负义在此阻拦于我,良心何在?”
众人正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作答,突然一声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出:“他们是谢家提拔的不假,可谢家又是谁提拔的呢?”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盔甲的花甲老者骑着高头大马从严景淮身后闪出,众人无不大惊,就连谢宣都愣在当场——那赫然是抱病已久的前任十二卫大将军、宋国公谢鹄!谢鹄的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人是宁远郡公柳明诚,而另一人分明是秦王的贴身护卫元明。
谢鹄用马鞭点指着适才被谢宣点名的几人道:“王才、张茂、荆三、徐敏,你们是谢家提拔的,可你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做的是朝廷的官,谢家为国选材,乃公事尔,于尔等有何私恩?要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那老夫当年就不该提拔你们!”言罢,又指着谢宣身后的几名将领呵斥道,“还有你们,谢宣一句话,你们就稀里糊涂跟着谋逆,这不是忠也不是义,这是蠢!现在放下兵刃,老夫可以向陛下求个情,一律从轻处置!”
元明亦纵马上前高呼:“禁军众兄弟受谢宣蒙蔽而被迫附逆,秦王殿下深知这绝非尔等本意,特降下王教,凡放下兵器者,一律既往不咎!”
左右骁卫与神武军众人闻言皆心中踌躇,不少人已经犹犹豫豫地将刀尖低垂、弓弦松弛。
“喂,咱们真要跟着大将军造反吗?”
“要是失败了,家里人可怎么办啊?那是死罪啊!”
“我不想跟秦王为敌呀,前些日子我弟弟被人贩子拐了,还是秦王殿下帮着找回来的呢!”
“就是,我娘的病也多亏了太平惠民院的义诊才治好的。”
“宋国公不是大将军的爹吗?连他都反对大将军造反,那还有希望吗?”
“要不,咱听宋国公的,放下刀算了。”
“可是,朝廷真的不会秋后算账吗?万一......”
“我相信秦王,就算他骗我我也认了,反正他救了我娘一命,我就当还他一命了!”
终于有人率先下定决心扔下了手中的刀,有了打头的便不缺跟着的,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了兵刃,甚至中层将领也纷纷低头沉默不语。
谢宣眼看军心溃散已然无法收拢,顿时怒火中烧,满腹悲凉化作疯狂,他恶狠狠地瞪着谢鹄咬牙切齿道:“父亲!我的好父亲!您可真会坑儿子呀!好啊,既然为父不慈,那就休怪儿子不孝了!”言罢举刀催马便要来取谢鹄性命。
柳明诚惊呼一声:“兄长!”
话音未落,谢宣只觉得后腰一凉,继而大痛,惨叫一声跌落马下,众人定睛一看,原本唯唯诺诺的岐国公此刻横槊在手,精神抖擞,枪尖还滴着点点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