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日凌晨,枢密院接到榆关军报,驻守郢州的勇敢军、勇锋军有异常调动。
而孔家一名家丁也从郢州给孔维翰送来消息:大理寺派去缉拿、押解裴宣卿的官差全部被裴宣卿杀害,裴宣卿已紧闭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
至此,裴宣卿造反已是不争的事实,有司不敢怠慢,急忙报与祁翀。事关重大,祁翀也无法做主,便和祁樟、祁榛、杜延年、林仲儒、柳敬诚、柳明诚等一同来见承平帝。
承平帝面色阴沉,立刻传来了谢宣。
“裴宣卿反了,你知不知道?”
“回陛下,臣不知!”谢宣从容答道。
“谢大将军结的好亲家呀!反了一个梁颢,又来一个裴宣卿!”柳明诚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刀,这一刀不偏不倚正插到了承平帝心窝里。
面对承平帝质疑的目光,谢宣面无表情,不慌不忙道:“陛下,臣与梁颢结亲,是为了查探越逆一党的阴谋,这一点臣早已向陛下禀报过,陛下是知道的。至于裴宣卿嘛,他造反应该是因为其子裴琚获死罪一事,并非蓄谋已久。臣与裴家结亲是在裴琚获罪之前,又岂能未卜先知?臣请旨亲自去榆东平叛,定取裴宣卿首级回来献于陛下!”
谢宣的话掷地有声,承平帝一时也挑不出错来,便道:“你先去将裴家抄了,将裴家所有人下狱!”
“臣遵旨。”
谢宣走后,承平帝目光扫过众人,问道:“何人去平叛哪?”
“臣愿前往!”祁樟应声道。
“区区裴宣卿,何至于劳动五叔亲往?”祁翀笑道,“陛下,臣以为裴宣卿不足为虑。他本是文官,并未带过兵,手底下的勇敢军、勇锋军也都是厢军,战力不强,随便一支禁军便可将其击溃。而且,他到任榆东也不过数月的时间,手底下的人也未必都是真心要跟他反的,只要朝廷大军一到,势必土崩瓦解。”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何人带兵合适?”
“臣举荐岐国公为将,带一万神武军东出榆关,定能马到成功!”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极为惊讶,包括被点名的柳敬诚。
“这......臣从未带过兵啊......殿下不是开玩笑吧......”柳敬诚结结巴巴地就要推辞。
“是啊,他一个文官,能行吗?”承平帝也表示怀疑。
“陛下,裴宣卿不也是个文官吗?更何况岐国公虽然没带过兵,但毕竟出身将门,自幼也是熟读兵书、勤习武艺的,对付裴宣卿,足矣!而且岐国公任太尉之职,出兵平叛理所应当啊!”
“臣以为殿下所言有理,以岐国公对裴宣卿,以一万禁军对一万厢军,胜券在握!更何况,岐国公的枪法臣是见识过的,当日如果不是岐国公出手相救,恐怕臣早就命丧某人的棍下了!岐国公您就不必推辞了!”杜延年边劝边斜了柳明诚一眼,柳明诚此时脸皮倒厚了起来,仿佛不知道杜延年在刺谁一般,只是低头不语。
柳敬诚被杜延年这么一说,便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不过是个书呆子加一群乌合之众,有什么了不得的?便没再继续推辞。
承平帝见众人都不反对,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那就这么定了,恒肃,你回去准备一下,争取明日——最迟后日便要出京!兵部!”
“臣在!”柳明诚忙道。
“好好配合你兄长,铠甲辎重有什么需求,都务必满足,不许耍小性子!”
“臣明白!”
众人领旨而出,各去忙碌。
就在大伙儿还在为裴宣卿造反的消息而震惊不已的时候,七月十一这一天,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这一夜,京城突遭雷电。本来,夏季多雷,这也不算什么,可这骇人的惊雷哪儿都不劈,偏偏就劈着了承平帝暂住的文华殿!
文华殿的一角被响雷击中,砖头瓦块散落一地,虽说没有伤到人,可到底是惊了人一跳。
就在承平帝准备召集工部官员商议修缮事宜之时,枢密院的紧急军报接连而至。
京西路安抚使王宗闵反!
榆西路安抚使郑慎矜反!
“一个个的,都欺负朕病了是吧!不行,朕要御驾亲征!朕要亲手砍了他们的脑袋!杀了!全杀了!”文华殿内,承平帝咆哮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来。
“陛下息怒,不过都是癣疥之患而已,他们手中只有厢军,便是人数再多又有什么用?陛下还是以保重龙体为要。”杜延年劝道。
“陛下,神武军剩余两万人足以应付这两路叛军,户部饷银充足,兵部的粮草、器械也都是足够的,因此只需陛下指派良将即可。”柳明诚也劝慰道。
“谁去?”承平帝“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壶甜酒,心里稍稍平静了些。
“臣弟愿往!”祁樟再次请战。
“好,你去灭了王宗闵。郑慎矜呢?”
“陛下,臣举荐寿王叔前往。”祁翀道。
“老八?”承平帝皱了皱眉,刚欲说“有些不妥”,内侍宝昇急匆匆进来通报。
“陛下,几十位官员跪在龙德殿外要联名弹劾秦王殿下,说是......”宝昇偷眼瞧了一下承平帝和祁翀,小心翼翼道,“说是秦王殿下倒行逆施、逼死了后渠先生,这才激起各路反叛,请陛下......呃......清君侧......”
“你说什么?后渠先生死了?”柳明诚大惊,立即问道。
“听他们说是前日在精舍自焚身亡了,他的学生刚刚给他收了尸。”
柳明诚手中笏板“砰”地掉落地上,神态恻然哀伤,祁翀也皱了皱眉。
众人也都知道柳明诚与崔与之感情深厚,望向他的目光不免充满了同情。
柳明诚此时也惊觉失态,忙跪地请罪:“臣乍闻恩师之故,一时举止失态,请陛下恕罪!”
承平帝对此倒是表示了充分的理解:“罢了,你与他感情自是不同,别说你了,便是朕此刻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小时候虽然没少被那老头儿教训,可他倒也的确是一片好心。”
承平帝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匆匆进来,原来是殷天章。
“陛下,有一位名叫席安的士子带着近百名太学生和秀才、举人在宫外举着血书长跪,请求陛下处置秦王殿下!”
“也是因为崔与之的死?”
“正是。这个席安就是他的弟子,也是为他收敛尸身之人。”
“元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家老爷子还上书举荐你为太子呢!你怎么倒把人逼死了?就算崔家有罪,也不必如此对他呀?”承平帝对自己这位先生虽说没有多深的感情,可人死了而且还是那样惨死的,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忍,对祁翀便也有了些责怪之意。
祁翀苦笑道:“陛下,臣可真是冤枉啊!七夕那日臣是见过他一次不假,也的确就儒学之道谈了各自的看法,观点或有不同,但也只是学术之辩而已,怎么就至于以命相搏了?再说了,当时宁远郡公和奉祀君也在场,臣若真的做了什么过分之事,他们二位岂会坐视不理?”
承平帝将信将疑问道:“德甫,真是如此吗?”
柳明诚收敛心神,躬身道:“回陛下,确是如此,殿下对先生并无不敬之处。先生上书想必也应该是那日辩论之后的事吧?若殿下真的冒犯了先生,先生又岂会上书建言立储呢?外面那些人怕是被人蒙蔽了,人云亦云,又或者是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机生事亦未可知。”
承平帝点了点头,柳明诚的这番说辞他是深以为然的。毕竟,一头是恩师,一头是义子,他没有理由偏袒于谁。
“既如此,此事就交给你和元举去处理吧!”
“陛下,臣请公开后渠先生之奏疏,以正天下视听!”柳明诚忙道。
“准了、准了!”承平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杜延年见他一脸疲态,忙道:“陛下,那跪谏的官员当如何处置?”
“统领百官乃宰执职责,这点小事你还要问朕吗?那还要你这个宰相做什么?”承平帝不耐烦地扫了杜延年一眼。
杜延年受了训斥,心中却是不怒反喜,连声称是。
“陛下,那寿王领兵之事……”祁翀也抓紧时间问道。
“也准了,行了,都退下吧,其余细节你们自己去商量!还有,让工部赶紧把殿角修了!”承平帝手扶额头,精神明显开始萎靡。
众臣见状忙告退而出。
龙德殿外,杜延年望着整齐跪着的一众官员,不禁发出了阵阵冷笑。林仲儒知道这些人今日注定没有好果子吃,有些于心不忍,便欲避开,却被杜延年一把拉住:“林中书,别急着走啊,好歹也留下来做个见证!”
林仲儒无奈只好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杜延年大略点算了一下殿前跪着的官员,大约四五十人,品级都在五品以上。
户部郎中,卢家的女婿吧?
太常寺少卿,座师好像是萧家老爷子吧?
盐运使,程家的同乡吧?
端华殿直学士,这个倒不知是跟谁家有关系了,藏的可够深的。
不过,没关系,这不都自个儿跳出来了吗?还省的我一个一个去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