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翀出宫以后直奔大长公主府,除了告诉祁清瑜宫里对简泽父子的处置意见之外,他还有另一事也要向祁清瑜请教。
“祖母,这宫中内侍的家世来历除了户勘档以外,还有其他地方能查吗?”
祁清瑜想了半天后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就只有户勘档有记录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想查查宋伦。”
“殿下,老奴倒想起一个地方来,或许会有记载。”崔林突然插了一句嘴。
“你快说!”祁翀急切道。崔林向来不多言不多语,他的话必定是有把握的才会说出口。
“呵呵,这地儿殿下肯定是想不到的,”崔林笑道,“就是刀子匠那里!”
祁翀知道,所谓“刀子匠”就是内侍专业输送员,干那一刀子买卖的,可那里怎么会有内侍的档案呢?
见祁翀满脸的不解,崔林耐心解释道:“殿下,奴婢们净身之后,身上切下来的那玩意儿被称为‘宝贝’,这‘宝贝’是归刀子匠的。刀子匠将‘宝贝’置于‘升’中,用红布包好,悬挂于室内高处,称为‘高升’。等净身者发迹了,便可赎回自己的‘宝贝’。为了防止赎回之时错拿了别人的,这打从一开始刀子匠就要详细给每一件‘宝贝’编号、登记,除了记录姓名,还要记录籍贯、家世、净身和入宫时间,就是怕有重名、重籍的,这个东西叫‘高升录’。所以啊,刀子匠那里极有可能有您要找的东西。”
“崔伯伯,你可帮了我大忙了!”祁翀兴奋地跳了起来,“能从刀子匠那里把‘高升录’借来看看吗?”
“这点小事老奴给您办了就成。”
“那就有劳崔伯伯了!”
“殿下客气了。”崔林笑呵呵道。
“对了,崔伯伯,戏台搭的怎么样了?”早在刚回京时,祁翀便嘱咐崔林在府中搭个戏台子以备大寿时用。
“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再有三两日便能完工,完工后晾晒两日便可上彩,最多十日便能完成,不会误了老祖宗的寿宴的!”
祁翀又问了一些寿宴筹备事宜,见崔林安排的井井有条,便也不再操心。刚欲告辞回府,忽见赵夫人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母亲,有喜事!殿下也在呀!正好一起听听。”
“何事让你这么欢喜?”祁清瑜也来了兴趣。
“曼娘生了,生了个大胖闺女,足有八斤重!母女平安!真看不出来啊,曼娘那身板儿也不显得如何壮实,肚子里竟能藏那么大个娃娃......”赵夫人平常话不多,今日看着别人生娃娃自己也高兴,话茬子开了头就停不住。
祁清瑜也乐得合不拢嘴:“这倒的确是件喜事,咱府里从婉贞之后就没有再添人口了,如今沾沾喜气儿也好。赶紧让褚大夫去看看,该用什么补品别吝啬。如今谁在那儿照顾啊?千万别委屈了人家。”
“冯氏在看顾着,回头我再拨两个得用的老妈子、四个小丫鬟过去,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的。”
“你安排事情我放心,等晚饭后我也过去看看娃娃。”
“诶!”
“义母,克远在屋里吗?我先过去给他道个贺吧!”
“在呢,恽儿也在。”
“祖母,那孙儿先过去了。道完贺就直接回府,不再过来告辞了,您用过午饭早点休息。”
“行,去吧!”
祁翀跟着小厮来到冯柯暂居的小院,小院虽不大,但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应用之物一应俱全,可见赵夫人对他们的确很上心。
一进院子就见冯柯站在院子里笑着跟柳恽、方深甫、方实等人说话,屋里传来了禾儿的阵阵笑声,冯姨娘正将一个钱袋塞进稳婆手中,稳婆掂量着沉重的钱袋,乐得合不拢嘴,处处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克远、老三!”
“殿下,我当爹了!”冯柯傻笑不已。
“知道了,贺礼改日奉上!听说令千金体量颇重啊!将来必是贵重之命!”祁翀笑道。
“借殿下吉言了!呵呵......”
与冯柯道贺之后又看了一眼孩子,祁翀不便久留便告辞而去,柳恽也跟着出来了。
“大哥,我正好有事找你。”
“何事?”
柳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这不祖母寿诞将近,我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啊!特别贵重的我送不起,特别稀罕的我也没有,那些俗物又怕祖母看不上。您主意最多,帮我想想办法!”
看着柳恽乞求的眼神,祁翀笑道:“这有何难?附耳过来。”
柳恽听他讲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能行吗?”
“祖母这辈子什么没见过,多贵重的东西她老人家都不会稀罕的,所以重点不在贵重与否,而在于是否别出心裁!只要你用心了,祖母会明白的!”
“诶!那我就听您的!”
打发走了柳恽,祁翀溜溜达达回到秦王府,只见数辆大车正在门前卸货,韩炎带着金奉孝指挥着家丁们将东西搬运进去。
“老韩,你不在屋里歇着跑出来干吗?伤好些了吗?”
“谢殿下关心,奴婢已经好多了。这是宫里赐下来的铁锭,奴婢不放心,亲自过来盯一盯。”
“这点小事小金子就能办了,还用得着你亲自看着?你也是过于小心了。”
“小心无大错嘛!广略进了宫,方长史今日又不在府里,府里如今能用之人着实不多。”
“人手不够就再招嘛!”
“招人不难,就怕招进来的人不稳妥,所以宁缺毋滥。”
“你这么想也对,只是如此一来你就太辛苦了。”
“奴婢本来就是辛苦命,应该的。”
“对了,克远媳妇儿生了,大胖闺女,你回头备份贺礼送过去。”
“是,奴婢记下了。”
“铁锭既然已经到了,炉子也赶紧支起来吧,那么大的量且得烧些日子呢,早点开始免得误事。”
“是,殿下。”
主仆二人边说边往里走,刚走到建德殿门口,就见慕青端了一碗药走了过来。
“殿下金安!”慕青手里端着药,弯了弯腰便算是见礼了。
“来给老韩送药?”
“是,他老不按时吃药,小金子又管不住他,只好我来看着他了。”
“哪有老不按时吃,不就那么一两次忙忘了吗?”韩炎不服地嘀咕了一句。
祁翀笑而不语,他对这俩人的暧昧关系不是无所察觉,也曾试探过韩炎两次,但韩炎始终不接话茬儿,似乎无意于此,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行了,赶紧把药喝了吧,省得人家慕娘子总举着。”
“诶!”韩炎听话地喝了药,依旧退在一旁不言不语。
“对了,慕娘子,你的镖局找好地方了吗?”
“找好了,就在西市附近的武义坊,那边习武的人多,招伙计方便。”
“何时开张?”
“月底就开张。”
“好,到时候我给你撑场子!”
“那敢情好!有殿下撑场子,谁也不敢欺负我们这外来户了!”慕青喜出望外。
“那是!要是有不开眼的敢欺负你,甭怕!咱上头有人......”
祁翀正跟慕青闲聊着,忽见门子急匆匆追赶过来。
“殿下,楚王殿下的长随来了,说是楚王殿下请您立即去大理寺狱一趟,那边出事了!”
祁翀闻言顾不上再跟慕青扯闲篇儿,立即往大理寺赶来。
祁樟正在大理寺门前踱来踱去,一副焦躁不安的神情,见祁翀的马车过来,没等车停稳就将车帘撩开了,急道:“不好了,简嵩死了!”
“怎么回事?”祁翀也是一惊。
祁樟忙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大致讲述了一遍。
原来,就在今日午时楚王祁樟得到了宫里的正式旨意,宣告了简泽、简嵩父子一死一活。
他手捧圣旨步入大理寺狱,先是向简泽宣读了圣旨。
简泽如坠深渊,跌坐在地。旨意下来之前,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承平帝有可能念在往日情谊上饶自己一命,可如今不但性命保不住,便连个全尸都没有。他神情恍惚、表情呆滞,甚至都忘了谢恩。
“切,这就吓傻了?那等上了刑场还不得尿裤子?没出息的玩意儿!”祁樟鄙视地撇了撇嘴,又往简嵩的牢房走去。
简嵩对于圣旨的态度倒是很平静,当听到简泽“枭首弃市”时他的嘴角不经意间上扬了一下,再听到自己免死流放时,不禁有些意外。
“陛下为何不杀我?”
“你毕竟是长姐的儿子,我和平原姑母都为你求了情,陛下也不忍心杀你,这才留你一命,你小子死里逃生,今后可要好自为之啊!”祁樟怜悯地看着外甥,心中无限感慨。
“多谢四舅舅!”简嵩轻声道了谢。
这一声“四舅舅”让祁樟鼻子突然泛了酸,他摆了摆手转身便要离开。
“四舅舅,您这个情我得还您!”身后突然传来简嵩的声音。
“还?你拿什么还?”
“有个消息四舅舅想必感兴趣。”简嵩笑着对祁樟招手道。
祁樟半信半疑地附耳过去,简嵩在他耳边轻语几句,祁樟顿时脸色大变:“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好,我会去查的。”
“再麻烦四舅舅帮我给秦王表弟带句话。”
“什么话?”
“他要的,我给他!”
“就这句?”
“嗯,就这句!”
祁樟心里有事,也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大牢。可就在他离开大牢不到半个时辰,狱丞来报,简嵩在狱中自缢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