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翀对韩炎的话不置可否,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老韩,你跟吕元礼是什么交情?他的话可信吗?”
韩炎微笑道:“回殿下,奴婢明白殿下在担忧什么,但奴婢认为吕元礼是可信的。奴婢年轻时曾经救过吕元礼一命,当时殿下还小,可能不记得了!
有一次,殿下淘气非要爬到湖边假山上去玩,奴婢们吓坏了,组成人墙将假山团团围住,以防殿下跌落下来好能接住殿下。不曾想吕元礼脚下的那块石头因为久在岸边阴暗潮湿的地方,上面长满了青苔,他脚下一滑不小心跌入了水中,湖水颇深,他又是个不识水性的,顿时吓得在水中胡乱扑腾起来,却是越挣扎越出不来。
后来是奴婢下水将他给捞上来的,自那以后他便视奴婢为救命恩人,对奴婢感恩戴德,所以他不会骗奴婢的!”
“湖?”祁翀疑惑地问道,“宫里有几个湖?”
“就一个呀!您忘了吗?”
“我没忘。可那个湖边没有假山啊!”
韩炎笑道:“那是后来先帝知道此事后,命人将假山搬走了,以防您再往上爬,所以等您记事儿以后那湖边就没有假山了。”
“哦,原来如此!”祁翀心里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他想了半天,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老韩,你还记得三皇子是怎么死的吗?”
韩炎顿时明白了祁翀的意思:“落水!从假山上跌落湖中的!您是怀疑三皇子的死有问题?”
“那个假山不是移走了吗?如何又移回来的?三皇子有可能独自爬假山吗?”
“移回来倒不是不可能,不过是陛下或者娘娘一句话的事。至于三皇子独自爬假山,按常理来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别说是爬假山那么危险的事了,就是平常出行,皇子身后也应该跟着一二十人才对,否则便是奴婢们的失职,会被重罚的。”
“看来,你还得再去找一趟吕元礼了。”
“是,殿下。不过他今日当值,奴婢明晚就去问他。”
说话之间马车就到了庄子上,入口处已经立了一个简易的木门,庄户们在门外恭候主人大驾。
祁翀下车步行进入庄子。这块地倒是平整的很,除了几处房子外其余地方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种。
祁翀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一个年轻人,对他招了招手:“小秦,你过来!”
此人正是望州秦管事的儿子秦征,之前一直担任京城酒坊的管事。
“殿下有何吩咐?”
“酒坊搬过来了?”
“是,昨日得了韩管事通知,便连夜将全部家伙什儿都搬过来了,刚刚卸完车,准备今日就再搭起来。”
“先不要急着搭。张习,这一百顷全部给我种上牧草,围起来养马。对了,不是还有个小山头吗?”
“在那边,殿下您看!”
顺着秦征手指的方向,祁翀果然看见了一座小山,山上林木稀疏,遥望一片草色。
“都种上虎杖,整个山上都种满,以后这些虎杖可以用来补充饲料。小秦,以后这马场就归你管,你多上上心!”
“是,殿下!”秦征喜出望外,连忙答应着。
“姚健,宁远侯那二十五顷地按照咱们之前的规划,该建作坊的地方建作坊,路面该硬化硬化,尽快把咱们的工业园区建起来。初期水泥需求量大,你的水泥作坊得先建起来,需要的原材料找老韩给你调配。”
祁翀一一吩咐着,众人纷纷应诺。
忙完了正事,祁翀将剩下的琐事都抛给了方深甫,自己带着韩炎、方实等人迫不及待地往杜家田庄而来。
杜家田庄门前果然聚拢着几辆马车、拴着几十匹骏马,庄丁引着祁翀等人来到庄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那里围起了两处帷帐,一处蓝色,一处月白色,一看就是男女别处。
祁翀没敢冒冒失失进月白色帷帐,先挑开了蓝色帷帐的帘子。
“秦王殿下!”有人惊呼了一声,帐中玩闹说笑的众人纷纷回头,见是祁翀忙起身见礼。
“臣等参见秦王殿下!”
“我是来凑热闹的,大伙儿不必拘礼。”祁翀温和地笑道,“哟,名雨兄、润弟、溉弟、湘弟,你们都在呀!”
严家兄弟、赵家兄弟他是认识的,其余人却一个不认识。
“君章兄,这里面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你不给我介绍介绍?”
“殿下,这几位都是世家子弟,这位是王家的三公子王锷,这位是李家三公子李益,这位是韦家二公子韦宙,这位是定北侯世子种廷襄,这位是您亲戚,安南侯的侄子简崮,这位是......”杜含一一介绍着帐中的十余位少年。
等他介绍完了,祁翀微微一抱拳道:“幸会幸会!”众人忙作揖还礼。
“你们在玩儿什么?”
“回殿下,我们在射箭。”杜含回道。
祁翀抬眼望去,果见远处立着靶子,众人手中都握着弓。
“殿下,您也露一手吧!”说话的是严景润,他话音刚落,严景淮就瞪了他一眼,仿佛是怪他多事。
“好啊。”祁翀也不推辞,从严景润手中接过了弓,连射三箭倒也是箭箭都中红心,众人拍掌叫好,祁翀也暗自松了口气,心道幸亏没出丑。
“殿下好箭法!”赵家兄弟连忙捧道,作为柳家姻亲,他们对祁翀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这算什么,这只是一石弓而已,向我兄长那样能拉开二石弓的才是英雄好汉呢!”严景润有些不以为然。
“二弟,不可无礼!殿下,舍弟年幼无知,言语无状,请殿下勿怪!”严景淮连忙请罪。
祁翀摆摆手微笑道:“不妨事,名雨兄也能拉开二石弓?”
“有些蛮力而已,不值一提。”
“那正好,我有个兄弟也有把子力气,正好比比。元真,进来!”
“殿下,唤属下何事?”方实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方实,是我府里方长史的公子,之前也在军中做指挥使,如今屈才跟在我身边暂且充当个卫队长;这位是定国公府的严景淮公子,如今在禁军做都虞侯。元真,名雨兄也能拉开二石弓,要不你俩比比?”
“好啊!”方实顿时来了兴致,跃跃欲试。
“哥,跟他比、跟他比!”严景润兴奋不已,连忙去拿来两把二石弓。
严景淮到底也是少年人,虽然平素稳重,但也免不了有些争强之心。话已至此,他也不甘心退却,便伸手接过了弓,抱拳对方实笑道:“方兄请!”
“严公子请!”
二人双双拉开架势,三次开弓后,靶心上便插上了六支箭矢,唯一不同的是,方实的箭穿破靶心在靶子背后露出了头,而严景淮的箭虽深入靶中却没有穿透,只这一点便表示方实的力气更胜一筹。
“方兄弟果然神技惊人!秦王殿下身边一个护卫竟有如此功力,连陛下的爱将都被比下去了,佩服佩服!”
说话的是简崮,他这话看似是在拉踩严景淮、恭维方实,实际听起来却又不是那般滋味。祁翀刚才已经说过了,方实是长史公子,也曾有过军职,只是暂时充当卫队长,简崮却称他为护卫,直接贬低了他的身份,这便让祁翀大为不悦。而直言严景淮不如方实,则是当场扫严家的面子,可谓是两头得罪。
果然严景润当场便沉下脸来,狠很瞪了简崮一眼。严景淮倒是没有计较这些,他对方实是真的心服口服,笑着拱手道:“方兄气力惊人,小弟甘拜下风!”
方实嘿嘿笑道:“这算什么,我师父才更厉害呢!别说是个草靶子了,就是堵墙他都能射透!”
“哦?不知令师是?”
“家师名讳不便提及,不过他就在帷帐外面。”方实老老实实答道。
“外面?”众人都愣了,这外面都是下人啊?
“莫非方兄弟的师父是个下人不成?”一人笑道,语气中满含嘲讽。
又是简崮!祁翀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如果刚才那句还可以说是他不会说话,那么这句就是满满的恶意了!
“老韩,进来!”
韩炎不知帐中发生了什么,听到祁翀叫他,立刻进入帐中躬身道:“奴婢在!”
“嗤!原来还是个内侍!”简崮这话一出口便招来了所有人冷冽的目光。
虽然祁翀没有叫他的全名,但帐中所有人都猜到他是谁了!
韩炎!
这个名字在京城世家子弟中可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十年前先帝驾崩当晚发生的事虽然明面上不能提,可实际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这些身处中枢要职的世家大族岂会不知?
十年前韩炎一战成名,虽然自己也身负重伤,可没人会因此认为他是输家!
守卫宫城的禁军士兵大多是京城良家子,而韩炎一杆银枪直杀得京城七十二坊坊坊戴孝,包括多少在禁军中任职的世家子弟也都稀里糊涂丢了性命或落得个终身残疾。
然而那一战,韩炎在世家子弟中换来的却并不是仇恨,而是敬畏!毕竟人家是在敌人千倍于己的重重包围下硬生生杀出来的,那些战死、受伤之人只能说技不如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恨呢?
这十年之中多少习武之人将他视为榜样,小孩子练功不认真的时候,大人就会揪着耳朵对他说:你要是不好好练功,将来再碰上“韩杀神”你可如何脱身?!
如今真人就站在面前,少年们都露出了崇敬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