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抬起手臂鼓起明显的两团疙瘩肉,朝眼前人展示自己练出来的成果。
“你看我,你看,我又壮了许多!”
“......”
短时间催出肌肉会受什么罪,梅淮安是最清楚的。
他站起身弯腰把二妞从地上拽起来,拉到自己面前抬手给人把衣襟正了正。
一边抚平衣领,垂眼说话时语气放轻了不少。
“这段时间没睡好觉吧,小小年纪黑眼圈这么重,还以为你又被谁打了呢。”
“现在营里没人敢打我。”二妞能听出来这话里的关切,瞬间眸子就红了,又说,“....我睡不好。”
“每天闭上眼睛梦里都是看你背包袱离开时的画面,天天做梦都是这个,急的我.....”
梦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梦醒了又不能私自开船追出去。
生怕回不来,生怕回不来。
怕的两天没吃下饭只能坐江边盯着对岸发抖,被二叔扇了一巴掌才知道去拼命习武。
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二妞深吸两口气,强忍着不叫眼泪流出来。
“出息。”梅淮安抬手在二妞脑袋上揉了一把,顿了顿,转头看燕凉竹,“他叫李二牛,喊他二妞就行。”
燕凉竹点点头,望着这个不久前还凶神恶煞把他拽来树林里的少年,此刻说起挂念轻易就红了眼。
这个场景引得他也有些动容,都是有心的人。
“二妞。”
“哎。”二妞跪久了膝盖有点麻,晃晃腿连忙朝人看过去,扯出个灿烂笑脸喊的亲热,“燕二哥!”
“今天动手是我对不住你,瞧把你这衣裳都弄脏了,你放心,往后一年的衣裳我都给你洗,连袜子都熨平整了给你送去!”
这小将军说话有趣,燕凉竹笑着摇头拒绝热心少年:“不用你,我真的已经原谅——”
“好二哥你就别推辞了,我做错事就得赔罪。”二妞凑过去一些,哥俩好的攀上燕凉竹肩膀,“往后咱们兄弟慢慢处,我肯定对你好!”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梅淮安刚要转头看过去,就听见一声暴喝——
“李二牛!把你狗爪子收回去!”
来人是大步流星的贺绛,
他听见兵将们告罪的声音估摸着已经处理好了,于是就来叫人。
却没想到一来就瞧见这臭小子人高马大的往人燕凉竹肩上倒!
二妞转身看向来人,胳膊也顺势收回来了,满脸疑惑:“我又怎么了?”
梅淮安拽着燕凉竹朝贺绛迎过去,问话简短:“要出发了?”
“对。”贺绛脚步放缓了些,视线把燕凉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们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车里还放了干净衣裳,快去换换吧。”
这话显然是朝衣襟上有鞋印子的人说的。
燕凉竹垂眼没跟贺绛对视,嗓音平稳且疏离:“多谢将军。”
贺绛嘴唇动了动想再说些什么,但这里还站着另位两人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
“你们去吧,该我收拾这小子了。”
“行。”梅淮安点头领着燕凉竹往树林外走。
只留下二妞瞪大眼睛看着正朝他一步步走来的人,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
“安哥!安哥你别不管我啊,安哥——”
贺绛活动着手腕,盯着二妞扯出一抹饱含威赫的笑:“好小子,那会儿都敢跟我动手了,来,你再试试!”
“啊!九哥九哥!你冷静!”
“......”
燕凉竹往前走着,不时回头看看那边已经交上手的两道身影。
双方都拳拳到肉,仿佛都能听见砰砰声。
“他们真打起来了,不劝劝吗?”
“不劝,敢跟贺绛动手确实得收拾收拾。”梅淮安头也没回的往前走,“得叫二妞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往后才不敢随便往前冲。”
“......”
燕凉竹莫名沉默了,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淮安转头看他:“怎么了?”
临近午间的阳光逐渐热烈,清风吹动枝头绿叶带给人视觉上的放松。
他们很少有这样散步闲聊的时候。
燕凉竹嗓音清浅,话里夹杂叹息:“为丈夫者,或提刀筑功或楷书行志,再不济也可行商贩甲,耕种忙田,可我如今.....”
“你怎么了?”梅淮安听出这是迷茫前途的意思,“你是有学问的又无拘无束,前路自然宽广的很。”
“宽广?”燕凉竹苦笑勾唇,“怎么我就瞧不见前路在哪呢。”
他可以拎着木棍正天罡,但他不能永远只拎着一根木棍。
“我....不想这样无所事事的活着,你们每个人都有事做。”
“兄长,你的变化很大,大到——”
“如果不是相貌,我都几乎要认不出你了。”
“......”
梅淮安神色微动,没说话。
燕凉竹自顾自的说:“时至今日,我们彼此的心性都已经是沧海桑田,你弃文习武说握剑就握剑了,可我的手......”
梅淮安垂眼看着身侧人举出来的手掌,清瘦修长,指尖纤细。
他突然笑起来:“我一时间想不到你提剑上战场会是什么模样,你可千万别上战场。”
“嗯?”燕凉竹看他。
梅淮安说:“那日在山谷里我领人去救你,你们被追杀的人仰马翻,周围刀光剑影血花飞溅,你坐在白马上穿着一身华服长衫,茫然无措。”
“你那模样就像是大片黑绸上摆了颗白珍珠,你就是白珍珠,跟血污杀戮格格不入。”
“......”
燕凉竹收回手,有些溃败的低着头脚步放慢了些。
梅淮安停下脚步站定,看着燕凉竹往前走出几步的背影,突然喊他:“燕凉竹。”
“啊?”燕凉竹回神。
他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跟人对视,眉眼间还充斥着失落迷茫的模样。
梅淮安凝神片刻,问他:“提不了剑,能提笔么?”
“....不要笑话我了。”燕凉竹脸色有点受伤,低声说,“提笔能有什么用。”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梅淮安挑眉看他,“提笔怎么会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