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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叫贺兰鸦认为是有些棘手的事,那情况绝对不妙。
梅淮安把手从水盆里拿出来,拽过架子上叠放整齐的浅色手帕,擦着手指快速往软榻边走去。
“怎么了?”
“他答应放过燕凉竹。”
梅淮安在软榻上盘腿坐好,低头整理着衣摆:“什么条件?”
贺兰鸦目光沉沉的望着眼前少年,嗓音缓慢到极致。
“他叫你亲自去王帐里接人。”
“......”
果然如此,天下没有白来的便宜。
有了心理准备后,他这才抬眼看向锦布。
几行墨色字迹张牙舞爪,足能瞧出写信之人的桀骜秉性。
内容是——
兰鸦吾弟亲启,见信如晤。
今有愚兄承弟之来言,不甚欢喜,余思你我近年顽别,时常啼泪纷纷。
吾弟有傲龙之资,愚兄也不遑多让。
自当顺汝念交腕深结,齐心匡扶太子以安社稷,你我有今日之心实属黎民恩泪大幸也!
另,以假乱真何以为真?诚盼一见呐。
裴之亲笔。
“......”
梅淮安抬手揉了揉鼻尖,满心的戾气根本压不下去。
他忍不住骂出声来——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脸?也不怕闪了舌头。”
什么你有傲龙之资我也不遑多让,这种话是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谁满大街见人就说自己牛逼至极是真龙天子啊!
“虚伪至极!脸皮比我鞋底子都厚!”
不就是一句两人结盟要把天下收入囊中吗,这都能说成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着想。
还什么黎民百姓要是知道咱俩准备联手了,肯定能感动的跪地给咱俩哐哐磕头。
要脸吗?
他裴不知要脸吗??
“不想放人就直说,什么何以为真诚盼一见,比这信筒都能装!”
就是想把他叫去折辱一番,说的这么天真无辜没见过活人吗?装的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啼泪纷...我都说不出口!”
全是狗屁话!
梅淮安忍着没在贺兰鸦面前骂脏口,打从开头第一句就把他看的痛苦面具都出来了。
——收到你的来信哥哥我高兴极了,近几年你不爱跟我来往,我经常在家伤心的嘤嘤哭,哭的眼泪纷飞。
不是,裴不知写这种话他自己信吗?
他把那么多人活剐了的时候怎么不嘤嘤哭!
梅淮安被膈应的实在坐不住,翻身而起单膝跪在软榻上,攥着匕首接连往锦布上戳了好几下。
仿佛这锦布就是裴不知那张厚如鞋底子的脸。
“一大把年纪了装什么嫩,他还跟你撒上娇了!”
“......”
一时间,内室里只剩下他用匕首凿桌面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那锦布就碎成了烂条条。
贺兰鸦有些无奈,会收到这种回信他是不怎么惊讶的。
“好了,消消气。”
“不行!”
梅淮安把桌面戳的坑坑洼洼这才停下手,扭脸怒气冲冲的看向对面。
“我要去当面骂他,这口恶气我憋不住!”
“......”
贺兰鸦定定看着眼前人。
片刻后,他直接点明了对方不惜毁他一张桌子的用意,叹息一声。
“我没说要拦着你不许往辽东去,何必闹这一场。”
写信的人又不在这里,骂这么多句都是骂给他听的。
这是生怕他不同意叫他离开渭北,急着救回那位燕二公子。
更是急着——
豁出命去也不让渭北陷入险境。
梅淮安急着往辽东去,不管是辱是死他都认了。
总之要让辽东与渭北暂且言和,好能消除三州围攻渭北的险恶局势。
他这些心思贺兰鸦都明白,知道的一清二楚。
越清楚就越心疼。
“......”
梅淮安抿了抿唇,眸中有些懊恼。
他就知道能成功煽动贺兰鸦的几率很小,插科打诨是骗不过的。
他轻轻丢开匕首撂到桌面上,又老老实实的盘腿坐下来。
这回说话的语气乖顺不少,嗓音低哑。
“哥哥别多想,我是真被气着了,去不去辽东还得跟你商量呢,等你同意了我再去。”
“哦。”贺兰鸦捻了捻珠串,神色平静,“那我不同意你便能不去了?”
清冽嗓音加上冷凝视线,压迫感十足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哥哥。”梅淮安有些溃败的低下头,“你知道的,我们必须得把燕凉竹救回来。”
燕凉竹绝不能顶着太子的名头死在辽东。
他这个真太子一定要从辽东王帐前走一遭,能活着回来最好。
要是活不了...他就按照原计划,在临死前把玉玺交到裴不知手里。
到时候岭南和燕西就会把注意力转到辽东那边,他才能让渭北暂时不被围攻。
至于为什么说是暂时——
眼下渭北孤立无援,外界随时都能有变故。
唉。
说一千道一万,这趟辽东之行他终究是不得不去。
梅淮安有些感叹,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数,命中该有一劫躲是躲不过去的。
贺兰鸦看着眼前人垂眼发呆的模样,没再犹豫。
“那你收拾一下,即刻往辽东去吧。”
“啊。”梅淮安有些惊愕的抬头看人,这...说让他走就让他走啊,“我,我去辽东......”
去了就不一定能回来,再跟你多待片刻行不行啊。
他脸上的舍不得太明显,都到这会儿了没什么不敢表露的。
贺兰鸦神色回暖几分,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你过来。”
“嗯!”
梅淮安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软榻上爬着就过去了。
刚爬到人面前跪坐着直起腰身,就看对方指尖勾上他的腰带绑绳,拽了拽。
梅淮安就只剩一脸呆滞。
贺兰鸦说:“抬胳膊。”
“...哦。”
他缓缓把胳膊架起来一些。
胳膊架起来,臂弯和腰身之间就有了空隙。
眼前坐着的人倾身过来,瞬间带动一股幽深的冷调檀香,玉色宽袖悬空的环绕过他整个腰身。
贺兰鸦正在亲手帮他系好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