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淮安瞪大眼睛。
这些话他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可是组合在一起就不太明白了。
他疑惑的压低嗓音问——
“婚约是假的?那你哭着喊着让我娶你是什么意思啊,过后营中到处都是指指点点的,你都被他们说成......”
那天燕凉竹说的话他到现在都能记得,喊的那叫一个愤怒决然。
——你骗我!你说等我长大了如果还很好看,你就娶我的!
——你说等我长大了会娶我的!
——梅淮安你骗我!
就是这么喊的啊,哪儿不对?这难道不是要求娶的意思?
梅淮安不明白。
燕凉竹也有些懵,说:“你是断袖这件事天底下只有我知道,你听不出那是我在威胁你?我连名声都不顾了生怕你走,可你还是走了。”
“......”
接下来,梅淮安才总算知道假婚约是怎么回事。
——
当日梅淮安把燕凉竹一个人留在渭北行宫里,燕凉竹着急想让对方回来。
所以才故意喊出那几句话。
一是提醒对方,两人约定过要同甘共苦的,他去军营受苦,他也要跟着去受苦,刀山火海也一样奉陪。
二是他要用其他人听不出来的‘小把柄’,逼着梅淮安回来把他带走。
他喊出那几句‘求娶’的话后,是等着那人回来骂他别胡说,然后把他带走的,到时候就算有什么流言蜚语也都是胡说。
但燕凉竹没想到的是,眼前人已经不是旧人。
压根儿记不起来那些小秘密,更听不出他的暗里威胁。
那个时候的梅淮安只跟他说不娶了,然后就走了。
燕凉竹就认定对方是决心要与他绝交,不顾往日的‘婚约情谊’。
他伤心极了也迷茫极了,又因为心疼对方忙碌辛苦,就连绝交的理由都不敢多问。
甚至还在心底帮人找理由。
难道是因为他没说动燕西援梅,所以在怨他?
可他又觉得不会是这个,因为两人约定过要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他觉得对方不可能认为他能安心看着中州兵败,什么努力都不做。
就像他刚才实在无奈才说出来——
你信我,我是为你尽过心的。
燕凉竹从来没忘记过两人同甘共苦的誓言。
他一遍遍提起假婚约,就等于是在提醒对方,他们是有难时要互相帮助的交情。
他不接受与遭难好友苦境中的绝交,势必要留下帮他复国。
因为假婚约,就是两人深厚友谊的象征!
当时原主年纪到了不想娶妻,却整日被皇帝逼迫着与名门贵女见面,急的一筹莫展。
而燕凉竹十二岁回到燕西,日子过的也并不快乐。
他四岁就离开燕西去了中州,在中州皇宫里长大,期间八年都没接触过燕西的人。
就像被押在国寺里的贺兰鸦一样,连封书信都不能传回渭北。
当燕凉竹回到陌生的燕西时,穿的还是太子哥哥给他置办的中州服饰,满嘴都是中州口音。
这样的‘异类’,能被西州王宫里的亲人们待见吗?
冷眼无视背后讥讽,同族子弟们刻意欺负他,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他在燕西过的不快乐,就只能写信跟太子哥哥诉苦,恰巧原主也正被逼婚饱受折磨。
于是两人通信商议过后——
一个不想娶妻,一个满心盼着再回中州,那便索性假成婚吧!
男子与男子成婚,他们两人的名声都得被千夫所指,但那又怎么样?
只要两人觉得值得,为了好友就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燕凉竹不愿意看见一起长大的哥哥明明心病成疾厌恶女人,却还要被逼着娶妻。
而原来的梅淮安一想到凉竹在燕西被人那么欺负,就心疼的很,恨不得直接派人去把弟弟抢回来。
于是——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不畏世人杂谈,决意顶着天下人的谩骂也要造就假成婚的事实!
只是燕凉竹没想到,在他满心欢喜等着太子哥哥接他回中州的时候。
......却只等来了中州兵败的消息。
当时的心情无法言说。
他疯狂的跪了父王,跪了兄长,跪了族亲,跪了军中所有的大将!
口口声声的喊,夜夜不眠的嚎。
可父王一句——
“天灾人祸不可逆,营中此刻盛行疫病不可出兵援梅,否则我燕西也难逃大祸。”
燕凉竹才不管这些,哪怕只给他一队骑兵他都敢冲去中州救太子。
他继续没日没夜的闹,甚至跑进高殿手持匕首横脖,拿死来逼迫王宫里的人。
可是没多久,他就闹不动了。
中州兵败第一月。
他被人在茶水里放了安神药,每日昏昏沉沉起不来身。
中州兵败第二月。
医师说安神药吃久了会伤智,西州王听说那太子还没死,又想到小儿与太子感情深厚说不定往后能用上,便叫人停了药。
燕凉竹开始了日日嚎哭,哭他生死未卜的太子哥哥,哭他再也回不去的繁荣长安。
中州兵败第三月。
燕凉竹数次逃跑被截,西州王以不能看着他去送死为由,将他囚于高楼。
高楼巍峨,阶梯数十米!
他日日看着碧波晴天都有跳下去的念头,生不如死。
可他想知道中州兵败,太子的处境是死是活?
如果太子还活着,此刻也定是生不如死啊,他的死讯传出去就会是对太子的另一重打击。
他盼着自己能出去,能去陪伴太子时时鼓励,立志帮好友复国。
中州兵败第四月。
他开始绝食不吃不喝,起先没人理会他。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就被人放出去,说是西州王已经应允他去渭北找太子了,但只能给他一队骑兵护卫,不过百人。
中州兵败第五月。
燕凉竹一路被截杀,躲过数次惊险,勒令骑兵们带着他不眠不休的赶往渭北,引得众人叫苦连连。
中州兵败第六月。
他终于见到了百般挂念的旧友,可对方张口却说往后与他不是一路人啊。
至此......
他便熬着忧虑和迷茫小心翼翼应对着,连句关心对方的话都不敢问,生怕惹人想起兵败的事。
此刻坐在马车里,也未提过半句自己在渭北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