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喊他兰鸦哥哥。
还喊的如此清脆甘甜,像是咬了一口盛夏里的甜苹果,叫人心口发麻。
向来矜重自持的渭北佛君脑子里瞬间空白,愣怔看着对面朝他笑的人。
明明对方只喊了一声,干净利落,可这四个字就在他脑海中震啊震啊。
震的耳膜里都快要荡出回音了!
某个瞬间,贺兰鸦像做了贼一样突然垂首。
光洁的头顶映在对面人眼里,几只暗色戒疤清晰可见。
他都来不及控制自己,唇边就已经沉闷而短促的应声。
“嗯!”
可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他才猛地惊醒,他竟然跟疯魔似的应下这声兰鸦哥哥了!
“......”
什么情况。
梅淮安也听傻眼了,脑子里清清楚楚浮起一句话。
——不是闹着玩儿的吗?!
两人瞬间抬眼对视,彼此的脸色看起来都十分平静,可眸中又同时闪过慌乱!
现在怎么办。
该是今晚月色猛烈,活活把人都晒晕了。
......
事实上。
梅淮安从走到桌边落座的那一刻起,谈话间的镇定自若全是装出来的。
这是他第一回跟对面的人单独吃饭,怎么可能不激动不紧张啊。
周围环境也莫名其妙太配合了,黑灯瞎火还静幽幽的,又是单独相处......
原本局面都还能控制。
他那会儿一直都在刻意忽略暧昧氛围,佯装生气怼人,又把贺绛扯出来。
就是怕单独相处太尴尬故意找话题聊天,怕人看出他紧张啊。
贺兰鸦估计也察觉到了小花园里的氛围,毕竟一直都在顺着他递话,有问必答。
那梅淮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的?
没错,是从那人说了回心转意,如何是好的话之后,才叫他阵阵上头脑子晕眩!
上头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在贺兰鸦面前装疯卖傻说什么手足兄弟,又说要认亲。
贺兰鸦能看不出他是闹着玩儿的?
彼此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随口闲聊就认干亲啊。
——只要殿下不觉得委屈,那便如此喊吧。
分明刚才贺兰鸦也是随口应承的。
他看对方瞎应承便失智的闹了下去,脱口喊了一声‘兰鸦哥哥’。
——可没想到对方真敢答应啊!
他是第一次把‘兰鸦哥哥’喊出口,长这么大就没用叠词喊过‘哥哥’。
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尴尬振奋激动紧张...总之掺杂在一起之后,可能还有些难为情。
不。
不就喊了一声略显暧昧的哥哥而已,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无非因为对方是渭北佛君,还是个修身养性的和尚......
可这种诡异的背德感却让他脑仁儿更加兴奋,连神经都跟着跳了一下!
他喊出来他便应下了,为什么为什么?
是自己装可怜装的太有成效?
还是顺水推舟应下他这声‘手足兄弟’好加固结盟?
可分明两人都知道,不可能当真认干亲啊。
不管了回头再想吧,梅淮安在桌下掐着掌心的肉,让心跳别蹦跶的那么欢。
他甚至急忙咬了咬舌尖强行定神,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这种感觉就像是刚才一时冲动吞了一大口烈酒,喝的时候就是一闭眼的事儿。
可过后才有浓烈的酒气开始自腹中疯狂往外涌,熏的人双颊生热!
而他不知道的是——
贺兰鸦此刻也是同样的感受!
这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问他喊‘兰鸦哥哥’,贺绛向来只喊兄长,私底下喊哥也不会连名字一起称呼。
明明只是对方缓解尴尬的一时兴起,他便顺势迎合等着传膳。
只是说笑,只是说笑。
可自己刚才怎么就一时冲动的应声了,简直鬼使神差!
心底有个答案才刚要冒头,就被他死死遏制住。
绝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在桌下捻按着菩提珠,似是太用力,导致右耳上戴着的黑金佛莲坠儿轻晃了晃。
......
“兰鸦哥哥!”
“嗯。”
就在贺兰鸦应下后,两人抬眼惊慌对视的这一瞬。
周围猛地陷入寂静!
光线发暖,映的两张脸庞都是暖融融的,简直暖的都快烧起来了。
还好灯罩是浅橙黄色的看不出来。
他俩没有对视很久仅仅只是一瞬间,都急着藏起自己眸中的慌乱。
于是——
梅淮安慌忙转开脸,视线在空中搜索了一瞬,最后索性往地面盯过去。
“这花盆都是新挖的吧。”
他没发现,对面的贺兰鸦也几乎是同时跟他做出了相同动作,却是抬眼往上看的。
“今夜月色皎洁。”
“......”
正在此时——
寒翅领着膳房的人们过来了,不知瞧见了什么,他原本十分矫健的脚步微一踉跄!
这俩人......?
佛君聚精会神满脸冷凝的盯着灯笼,好似要把灯罩盯个洞。
太子眸色放光却唇瓣紧抿,瞪着一堆铲在地上留着填盆栽的土,就像是八辈子没见过土。
气氛好紧张好怪异...这俩人是不是要打一架?
那这饭还吃吗?
寒翅惊疑不定的放慢脚步走过去,小声问询:“佛君,就在此处传膳吗?”
花园里,空天野地的。
贺兰鸦猛然回神,这才发觉指尖的菩提珠子有些滑溜儿,都被他掐出汗了。
他轻甩了一下手腕把珠串攥进掌心里,再开口时嗓音已经恢复如常。
神情是如一既往的端庄正经,说的煞有其事。
“提起那不叫人省心的胞弟,不自觉竟走神怠慢殿下了,殿下是想移步别处还是在这里用膳?”
“啊,不怠慢不怠慢,不用挪地方。”
梅淮安摇摇头。
只是好好的动作,却被此刻的他莫名做出几分憨呆的架势来。
贺兰鸦眸中浮起些笑意,他抬眼看寒翅:“端过来吧,就摆在这里。”
寒翅愣愣点头,怀疑刚才那瞬的怪异气氛都是错觉,急忙应声:“是!”
周围开始有膳房的人来上菜,这一走动,气氛就彻底活络如常了。
梅淮安在面前有上菜身影挡住对面那人时,才猛地松了口气。
对方应下只是因为走神了。
是啊,想来也是走神了,否则怎么敢应下他一声兰鸦哥哥!
万幸是走神了。
梅淮安忍不住在心底夸赞自己——
梅淮安啊梅淮安,你可真是世间勇猛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