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先生这是去哪儿?”项缠说完话,就要从张良身边起身拉缰绳。
不料他后颈处顿起了一片凉意,刀锋紧紧贴住了他皮肤。
项缠哪里料到张良给他来这么一个动作,他知道张良不会杀他,项缠转又笑道:“先生啊。在下没有恶意。我见这些秦人若看守犯人般看着你,在下实在看不下去才动手,帮你解决了他们。”
“帮我?”一双眼如若冷玉,沉了下来。“是帮你自己吧?”
项缠不免愣了下,张良到底知道有多少?还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项缠听张良的意思还当他是当年那个毛毛躁躁的小字,他不免大喝一声,“我行得正坐得端!绝不是要利用先生的人。何况我在军中,有伯父坐镇,用不着要杀秦人。”
“那你杀他们做什么?”
项缠不免攥了手,支吾道:“我只是,为了,为了报恩。”
张良见状,项缠多年也没变。他实在是个一肚子小心思,却藏不住心的人。
张良扫过瘫倒在车枋上的尸体,微微蹙起眉头。
“项缠,我与你说过,我当日放你回楚,只是为求全老师之事,并不是想要你报恩。”
张良看陈平离开,又见项缠来得鲁莽。
虽然消息在他这边断绝了,但一路上见到的平民不少。
嬴荷华若没回咸阳,也没去寿春。她应该还有事情要做,他不能一直待在在咸阳的监视下。
于是,他便借了项缠的手。
项缠转头就看到张良将车窗上沾了的血擦了干净。
他复又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对他温和地说了句:“你报完恩之后还不走,是有何事?还是长话短说吧,此地与旧魏的隘口不远。”
项缠不免觉得张良的语气瘆得慌。
他深觉范增所言不假,张良这个人眼净心深,纵然有无数个变故出现,但他永远是一种泰然,不会教事情全然脱离了他的掌控。
又听他说起关隘。
嬴荷华来楚的路上以见流民之故,在这里杀了三千魏人。
张良是她的老师,纵然项缠觉得檄文上说嬴荷华喜欢自己的老师是个无稽之谈,但也难免觉得张良说话暗藏杀机。
他觉得嬴荷华的残忍不是天生形成,多半是张良教的。
项缠咽了咽,项缠想了个很好的理由。
“我堂兄过世,此去封地接我大嫂。路上偶遇先生,这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车窗被风掀起,张良看见一树压满了翠色。
既然是逃婚。他们拖延时间,极有可能路绕齐国。
在项缠从张良口中得到淮阴这个答案后,对他惊讶说道:“我们同路。”
陈平亲眼看到了那个写在檄文里的孩子,打雷闪电般震惊!
据阿枝说,她在旬阳让张良把李左车从赵国带回来之后塞给了李斯。
陈平当然不认为她会闲到去捡来孩子来养。
何况这还是个刚断奶的。
他知道几个月前的醴泉宫发生的事情不止负刍被杀这一件……有身孕可能,但生孩子……这时间对不上,难道她是想这样来逼她父王?
陈平看到嬴荷华正好从湖边顺手时提了两条鱼回来,她恢复往日姿态,这样的举动并不是如同李贤表露的担心。
“公主。”
陈平被阻止,跟着她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才说话。
这处山洞是之前绕了远路与李贤找到的,除了药农,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你来得比我相信中快,阿枝那边可还好?”嬴荷华只这样问。
“沈女使正在淮南,已于章邯将军取得了联系。”陈平道。
她理了理自己的发鬓,打量他一番。
她站得不远,又踩在一块灰石头上,她的高度几乎与他平视。
“看样子,你从咸阳到的楚国。张家只是下狱,还没上刑场吧?”
陈平不乱看她分毫,欲言又止。“没有。”
只听嬴荷华长呼一气。
陈平将心中所疑讲给她听,“……公主殿下,”
“父王是真的要我回咸阳?”
陈平沉默片刻。最终抵挡不了她的目光,在她的视线之下,欲言又止,“大王的意思是,公主要想清楚。”
许栀故作不解的反问,“想清楚?”
陈平躬身,“公主,您总不能带着个孩子回咸阳。天下人会讥笑您,也会令王室蒙羞。”
“这真的是父王的意思?”
陈平一愣,冷汗泠泠,当即要跪,“臣为公主着想。”
她半俯身,重复一遍,“陈平,别让我逼你。你和谁一起来找我的?蒙毅么?”毕竟在古霞口,受命带她回去的就是蒙毅,而蒙毅最不喜欢她,根本不会听她辩解,便会不由分说地将她弄回咸阳。
李贤本来就对蒙氏兄弟有很大的愧疚感,他没可能因为她,而和蒙毅争执。
许栀想了所有有可能的人,绝没有想到会是张良。
“秦楚之战不可避免,公主还是顾念自身的安危为好……即便是您想嫁给张御史,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样做。”
她并不反驳。
陈平就知道他猜得一点不假。
他犹豫再三,“臣以为,您的那个孩子还是早做处理。”
他说完,就看见嬴荷华盯着他笑了起来。
“如果我说,这个孩子务必要养,该怎么办?”陈平觉得她笑得阴恻恻的,又听她继续说:“你有办法能名正言顺地让这个孩子活下来么?”
陈平突然感觉后背发凉。
他回过头一看,才发现那道让他发凉的目光是李贤。
他站在绿色成幕的藤蔓覆盖的山洞前,穿着楚国服饰,逆着点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李贤单手撑在剑柄,他武功之高,陈平见识过,李贤一动,就能把他给杀了。
陈平在这刹那间就发现嬴荷华这样说的目的——在他眼中,永安公主一向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类型。
本来他哥哥在李贤那边工作自然倾向李贤,他个人倾向张良。
陈平在经过哥哥的提点之后,一致认为谁都好,反正自己绝不能和她沾上半点关系。
想想负刍……
想想嬴政……
陈平觉得很恐怖,非常恐怖。
“臣不敢。臣不敢。”他顿时装得卑微得很,垂下头,“公主您饶了我吧!”
……
“我让你给我出谋划策,你竟怕成这样?”她说完话。
李贤慢慢悠悠地踩着碎石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