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撵自进入咸阳开始速度明显变慢。
灭韩的消息正传到咸阳王宫不久,秦国却将陡转着接二连三的波澜。
李贤知晓将要发生的灾害,作为郎中令底下的谒者,他能做的只有将当下要做的准备提前。
许栀因在扶苏身边,行为举止多符合了她的躯体年龄。
但终归是从韩国死里逃生。
想到桃夭,想到李贤,她深觉前方的路曲折而充满迷雾。
恰逢深冬转春的前夕,树梢上的冰渣还没有化开,从车窗外刮来的风更加寒冷刺骨。
她轻轻哈出一口热气,手掌被温暖裹住。
是一双手呵住了她。
她对上兄长柔和的神色。
“荷华,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扶苏的声音缓缓地递到她的面前,她认真地看着这双眼睛。
她望着眼睛里的光亮,如冰霜融化。
寒风乎乎地从窗子里刮进来。
一直不停地吹着冷风,不远处的天空是浑然一体的白。
许栀的心底传来一种柔和,她想起嬴荷华,她忽然就想通了这个问题。
“有王兄在,就好。”
她便不会退缩,不会放弃。
在进入咸阳的前一晚。
许栀再次梦到了诡异的画面:应龙载她浮白云而腾空,她俯视低空,并没有看见兵马俑,她所能见到的只有无波澜的湖水,湖水如同一面澄澈的明镜,里面出现了她与应龙的身影。
此时,应龙将颈往上扬,许栀顺着这个动作抬头,这才看到他们的头顶放置着一个倒悬的世界!
那正是兵马俑遗址。
而许栀刚刚伸出手,她的指尖触碰到天际的一片浮云。
一瞬间,黄沙不知从何处而来,将她眼前的兵俑方阵全部都覆盖了。
兵俑在一片暗沉的黄色之后竟然慢慢活了过来。
士兵们开始鲜血淋漓地挣扎。
而在湖面的这一端,许栀惊人地发现了六个人,每一个人脸都很模糊,但能感受到他们都相当焦急,似乎是想要伸手去拉那些人。
她刹那间记起她在那张报纸上看到的新闻。
祖父还在等她寻找真相。
祖父所念那句“我们的文物”到底是什么?
就在此刻,许栀面前的景象在一夕之间定格,顿时从清晰转化为模糊,她隐隐约约看到了她的祖父。
应龙清冷的声音再次袭来——
不要试图去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为什么?”
“已成定局的事如何改变!”
“如果,”许栀接住一捧飞散落下的碎陶,她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抚摸着曲裾衣袖上平顺轻薄的面料,喃喃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是一个新的未来呢?”
应龙沉默了,深深地看了许栀一眼,然后于梦境中消失。
原本公主回秦,理当庆祝。
咸阳王宫却只有寂静,殿宇的上方被挂上了白皤。
灭韩不久,在许栀回咸阳的途中,华阳祖太后薨逝。
这位祖太后,许栀只在宫中见上过几面。吕不韦当年合盟的那位,嬴异人的父亲秦孝文王嬴柱最宠爱的夫人。
若非这位华阳夫人,嬴异人根本不可能有在秦国当太子的机会。
嬴政对这位祖母虽尊敬。但由于当初异人回秦,为了博得华阳夫人的喜爱,他娶了位华阳夫人所安排的正妃,生下了比嬴政小几岁的嬴成娇。
换个角度说,也正是因为这样,嬴政与赵姬流落的那几年也就显得更外清苦。
谒者刚将消息带到,许栀便不打算给自己接风洗尘,换了身素净的裙裳与扶苏前去丧仪大殿。
入了咸阳,张良的车就与他们分来了,她来不及过问张良被带至何处。
只在下马车时,她看了看李贤,扭头对扶苏笑着道:“王兄既然对张良先生颇感兴趣,那我便不去父王那里告他的状了。还是让他活着吧。”
李贤神色一暗。她这是在变着法子警告他不要动张良?
就在许栀背对李贤朝咸阳宫走出几步之后,扶苏忽然很小声地说了句“李贤不日将去西蜀,荷华不送送?”
许栀停住脚步:“方从韩地回秦就要去蜀?”
扶苏以为她的问句是在埋怨他们不让人休息。
“李贤随李廷尉使出韩国颇有成效,唯他能胜任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