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琛叹了口气。
这真是说啥来啥。
刚刚还觉着那西域摩柯圣寺的惊变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
转眼这摩柯佛子的鬼魂就上来了。
而且看这模样……佛光环绕，氤氲不绝，哪怕是鬼魂的状态，也是显得神圣异常。
哪儿有那摩柯圣寺的布告中那邪魔夺舍的模样？
“残羹剩饭罢了，佛子若不嫌弃，请尽管享用便是。”
“多谢施主。”摩柯佛子双手合十，温文尔雅。
比起那先前余琛遇见的霸道异常，虚伪至极的金光寺佛子，天壤之别。
“佛子，佛门不是讲究不食荤腥，不饮酒酿吗？”余琛问道。
还是二品宏愿！
从余琛的神薹中飞出来，凭空悬浮，自行翻页。
泛黄的书页上，烟熏灰字浮现出来。
于是，酒肉饭饱，该说正事儿。
于是，度人经书页翻飞，属于摩柯佛子的走马灯，纷纷入眼。
摩柯佛子缓缓开口，将一切道来。
“俗礼罢了。”
啥玩意儿啊？
就又二品宏愿了？
哦！
感情这摩柯佛子来化缘，不是化方才那一桌的残羹剩饭，是化那“执念之愿”啊！
余琛一愣。
原以为佛谕黯淡，已不可达成，但贫僧化孤魂野鬼，游荡途中，却有冥冥之感，这天葬渊上，有人通阴阳，掌生死，可助贫僧。故，上山化缘而来。”
如今，自也是这般。
【摩柯佛谕】
且说摩柯佛子，二十七年前，生于西域一个小城，出生那时，佛光漫天，青鸾相护，金鹏振翅，滚滚异象，十日不绝。
这桌上的酒肉你都不是已经吃完了吗？
下一刻，度人经嗡鸣震动。
跟上次大日圣地那事儿，是同一个层次的宏愿！
哪儿有点儿佛门佛子的庄严姿态，更像是那市井之间豪迈洒脱的江湖客。
余琛微微点头。
所有遗愿，都要了解清楚以后，确定不违本心的情况下，方才会觉得要不要去帮。
没一会儿，桌上杯盘狼藉。
见余琛惊愕的神色，他摆了摆手，“收施主斋食，已是恩情，自然是要清洁干净，以作些许回报，有得有偿，方才是正道。”
当即被摩柯圣寺发现，视为佛子，迎回了那寺庙之中。
余琛听罢，并没有立刻回答。
但虽说有礼有教，可这摩柯佛子的吃相却是不敢恭维。
摩柯佛子甚至还将碗筷都收拾进了灶房，一一清洗以后，方才回到余琛面前来。
【时限三月】
余琛愣了。
还要化什么缘？
也得亏这些吃食是石头经手做的，阴阳气息皆是消散，所以身为鬼魂的摩柯佛子方才可以触碰，否则怕是得洒落在地上。
不由又让余琛对其高看了几分。
嗡——
那意思就是他本来没想过把别人牵扯进来，但无奈阴阳相隔，他已无力干涉阳间事物，又感受到度人经的气息，冥冥中被指引，方才上了山来，找到余琛，寻求帮助。
倒是看得开。
摩柯佛子双手合十，作揖道：“施主还未回答贫僧，是否愿意，布施贫僧，广结善缘？”
摩柯佛子一边将一大块猪头肉塞进嘴里，一边咕噜咕噜喝了一碗烈酒，摆了摆手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若心中有佛，酒池肉林，佛依旧在心中；若心中无佛，清规戒律，还是个假和尚罢了。”
【事毕有赏】
大口吃肉，满嘴流油；大口喝酒，琼浆顺流。
【二品宏愿】
“贫僧本不愿假借他人之手，但奈何阴阳相隔，人鬼殊途，贫僧已是鬼魂之身，不可干涉阳间事物。
他向来如此。
佛子。
西域诸多佛门，对于佛性深种的婴孩的称呼，这些婴孩，踏入佛门以后，在佛修一道上，拥有可怕的悟性，常人捶胸顿足，日夜钻研也无法领悟的佛法，他们仅看一眼便能顿悟。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佛门是比天下所有的修行之道更加看重“天资”和“悟性”的一道。
言归正传。
大多数佛子，虽然都被传闻，能聆听佛音，见闻佛谕。
而实际上，不过是谣传罢了。毕竟这东荒大地，已千年不现佛踪。
但，那些佛子是假的。
摩柯……是真的。
他真的能够，看到“佛谕”。
从摩柯佛子的走马灯中，余琛亲眼所见。
自从摩柯佛子记事开始，他的身躯之中，就有一本无字佛经。
等他踏上佛修之路以后，更是能将其从血肉中显化出来，降临现世。
这无字佛经，平日里倒是没有什么别的神奇的作用。
但在关键时候，却会浮现出字迹来。
要么让苦思冥想，陷入瓶颈的摩柯佛子一朝顿悟。
要么让深陷危机，难以脱身的他，如有神助。
可以说，这玩意儿就是摩柯佛子的金手指。
不仅如此，它还会教导摩柯佛子，什么是真正的佛，什么是真正的度化，什么是真正的皈依……
这也是摩柯佛子的行事作风和西域大多数恪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不同的原因。
同时，也正是因为有它的存在，摩柯佛子年仅二十七，便突破了那“天尊之境”。
尽管距离那“果位”仍无比遥远，可仍已是整个西域甚至整个东荒无比了不得的成就了。
不超过三十岁的天尊，整个东荒无数宗门加起来，也没几个。
半个多月前。
于禅房中闭门思悟的摩柯佛子，再度感受到了那佛经中的动静，取出一看。
佛经之中，有字浮现。
佛谕告诉摩柯佛子，动乱将至，大难临头，整个西域，都将葬身火海，若要阻止，便要前往摩柯通天塔三十三层，取得摩柯佛的金身之一。
然后……吞吃。
看到这儿的时候。
余琛整个人都懵了。
跟见鬼一样看着摩柯佛子。
他大概晓得，为什么摩柯圣寺要说摩柯佛子被妖魔夺舍，又为什么要说摩柯佛的金身之一下落不明了。
因为从摩柯佛子的走马灯中，余琛看到了真相。
——摩柯佛子从来没有什么抹去自个儿的记忆，相反，摩柯圣寺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将一切都说了。
一五一十，尽数坦白。
当初，他遵循“佛谕”，闯入通天塔，找到了摩柯佛的金身之一。
然后，就如他方才吃肉喝酒那般，将那摩柯古佛的金身，生生吃了。
大快朵颐。
余琛抬起头，惊悚地看向温文尔雅的摩柯佛子，实在难以将眼前的年轻和尚同那个吞吃佛陀金身的身影联系到一起来。
走马灯继续。
随后的事儿，就简单了。
摩柯圣寺发现了这一点，勃然暴怒。
摩柯佛子连夜出逃，一路东遁。
倒不是因为他怕死如何。
摩柯圣寺是他的第二个家，是他佛门之路的开始。
他的老师神秀罗汉，更是如师如父。
倘若是摩柯圣寺要杀他，那他甚至都不会反抗。
他真正逃的原因，是因为那无字经书上，佛谕未完。
尽管他不晓得后面的佛谕是什么，但他仍是明白。
——佛谕，还没有完。
摩柯佛子便是为此，执念不散，化作怨魂，找上山来。
至于那无字佛经，却是在摩柯佛子被摩柯圣寺的菩萨一掌拍死的时候，化作一道金光，远远向西遁去。
后来，摩柯圣寺将这让佛子步入歧途的无字佛经，视为魔经，秘密追索。
将一切，完全看完以后。
余琛砸了咂嘴。
只感觉这事儿无论从哪儿看，都透着一股无穷的诡异。
说这摩柯佛子，能听闻佛谕，倒是能够理解。
而那无字佛经，也的确教导了摩柯佛子二十多年，传授了他无尽佛法。
但那摩柯佛子死前收到的最后一道佛谕，却是……让人瞠目结舌。
世人皆以为佛踪不显，但是余琛却是听闻天机道人讲过的。
当初天人一战，摩柯佛作为那十五位通天之人之一，同古仙血战，将对方镇杀的同时，也被打得金身破碎，化作一道道残骸，散落大地。
后来，人道胜利，七圣八家君临天下，摩柯圣寺寻遍天下，迎回了残破的摩柯古佛金身，供奉于摩柯通天塔三十三层。
如此情况之下，哪怕那摩柯古佛当真还未完全死去，能降下佛谕。
但他让他的后辈，也就是摩柯佛子，生吃他的遗骸……
这别说放在佛门，哪怕是在以百无禁忌的魔道着称的阎魔圣地，也是稀奇事儿了。
如此，似乎也怪不得摩柯圣寺觉得摩柯佛子是被妖邪蛊惑夺舍了，才做出这般恶事儿。
可偏偏……
余琛打开度人经。
那烟熏灰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二品宏愿】和【摩柯佛谕】。
也就是说，度人经也认为那是那无字佛经上的指示，乃是那摩柯古佛的佛谕？
沉默良久。
余琛思前想后，深吸一口气，道：“佛子，如今我不知晓那古佛的下一步佛谕，却是无法立刻回应你，等找回佛经以后，再做定夺。”
“施主与贫僧素味相逢，那佛谕也确实颇为惊悚，施主有所顾虑，也属正常。”
摩柯佛子双手合十，行礼道：“但施主放心，倘若下一封佛谕乃是让贫僧做那伤天害理之事，都不需要施主回绝，贫僧也自会散了遗愿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