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从空中飘落,整个教会女校早已经溶于银装素裹中,操场显得比任何时候都空旷。
陈雪冰独自一人自得其乐的堆着雪人。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自己的空间,就算成为老师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后,在校园内她也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不敢放松懈怠。因此,当整个校园只有她一个人时,她竟是丝毫不觉着孤单,反而有种自由自在的畅快,如同飞出牢笼的鸟儿。
中国的春节正值寒假,教会女校的寒假又逢英美两国老师们的圣诞假期,是以院长嬷嬷和其他老师们要么回国,要么与探亲访友,陈雪冰主动留守校园。
她的母亲一早就打电话提醒她大年夜一定要回家吃团圆饭,趁机缓和与父亲陈海的关系,她也答应了,但临近又找了借口推脱。她还是不愿意面对父亲的冷脸,以及方家别院里的其他人。她知道以保忠叔为首的那些人是不可能原谅她的。
于是,大年夜,在值班的门卫、保安等人都回家团聚的时光中,她终于肆无忌惮的放纵着自己。
她给雪人装上眼睛、鼻子,就像那雪人是袁孝华一般融进她内心的无限柔情。
她喃喃的说着:“少爷,那天你没有推开我,我相信你跟我一样也是有感觉的,只是迫于人事不得不恪守礼仪罢了……少爷,你日常也会偶尔想到我吗?……其实,我不需要多,只要你一点挂念就好……”雪人自是不会回应她,她叹了口气,又说:“少爷,你说,方子杰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吧?他一个大少爷,方二爷怎么可能有那种流落街头的经历……可就算知道他在骗我,我心理还是怎么说呢,还是没法当成没听过……”
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方子杰压抑的咆哮:“……我刚到英国,行李就被洗劫一空,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扒光了,甚至连一条遮羞的短裤都没给我剩下!……”
“方子杰,你个疯子,混蛋,你这是在拿自个的命开玩笑,那些日本人可不会顾忌我的死活!”
想到这里,陈雪冰感到脸颊发烫,忙用冰凉的手捂住。
陈雪冰:“……我当时脑子肯定不清醒,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还有,他被追杀又不关我事,干嘛拿我撒气,我还生他的气呢!……”一愣:“我生他的气?……因为,何爱媛?……”
她吓了一跳,急忙拍打自己的面颊。
陈雪冰:“……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清醒,清醒,方子杰是无赖是混蛋,从没对你说过一句好话,死了也活该……”
这时候,大门那边传来咣咣的敲门声。
陈雪冰看过去,见学校的铁门外一个人影正冲着她挥手,不由得露出期待。
她亦步亦趋的走过去,看到挥手的人似乎是方子杰,顿时露出一丝亲近的笑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但那人看到她开口叫:“雪冰,别怕,是我,是我!……”
陈雪冰的笑容消失,这才看清门口的人不是方子杰而是章文宣!!
她来到门口,见章文宣提着一个大兜子。
陈雪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章文宣脸颊冻的通红,笑着说:“因为我今年你都不能在家过年!想到你一个人在学校值班,我就忍不住溜出来了!快开门,我带了好多吃的!”
陈雪冰听着他真诚的话语,感动,看左右,有些犹豫。
陈雪冰:“可要是被院长嬷嬷知道了……”
章文宣毫不在乎的说:“她不是和那些修女老师们都回国度假了么,怎么可能知道,快开门!”
陈雪冰见此,便不再顾忌,开了角门,让他进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毕竟是过年,过年总是让独守的人格外孤单。
陈雪冰虽然乐享无人,却不代表她没有寂寞感,这时候能有人惦记陪伴实在是太温暖了,即便这个人是章文宣。
雪花中,章文宣与陈雪冰走在操场上,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个人内心中都充满了快乐。
章文宣说道:“我才发现,原来你们学校也有没人看着的时候!”
陈雪冰心情甚好,笑着说:“我不是人?”
章文宣:“你不算,你是本少爷的媳妇!”
陈雪冰:“瞎说,那是因为连院长嬷嬷也没想到,大年三十的居然有男人来这!”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重,便说:“来,我帮你拿!”
章文宣:“不用,我能行……”碰到她的手,感到冰凉,惊叫:“你干什么了,这手怎么冻跟冰块似的!”
说着话,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把陈雪冰的两只手握进自己的掌心帮着搓热,然后又凑近用嘴哈出热气给她温暖。
陈雪冰感受着这从来没有过的呵护和体贴,头一次因为章文宣感到心里暖融融的。
章文宣带来的东西中有酒有食物,还有许多烟花炮竹。
陈雪冰一杯红酒下肚,身子热了,脸上也泛起红晕,明艳动人。
章文宣看她看得比杯中的酒还让自己沉醉,终于忍不住探身吻住她的嘴唇。
陈雪冰一愣,急忙躲闪,碰倒了身边的酒瓶子。
酒瓶子里的多半瓶红酒立时撒出来,在雪地上形成血一样的红渍。
但两个人都无暇顾及,即不好意思又尴尬。
章文宣忙起身道:“那什么,我来放烟花!”
说着,他抱起一个巨大的花筒走开,心理却是美滋滋的:“雪冰的嘴唇真软,怪不得人家说亲嘴像吃豆腐呢,原来是真的。以前我也亲过不少女人,可从来没有像雪冰这样的感觉!”
陈雪冰没有章文宣的感觉,她只觉着章文宣的嘴唇湿乎乎的很不舒服,但看到章文宣点燃花筒,跑回自己身边的笑脸时,心中也是温馨:罢了,就这样吧!
她没有拒绝章文宣牵起自己手,把目光从雪人那边收回来,跟章文宣一起看着在操场中央绽放的花火。
他们站在一起的身影,握在一起的手也如烟花般灿烂。
幸福无比的章文宣突然有所感叹的说:“要是子杰在就完美了!”
陈雪冰随口道:“没想到你跟他那么要好,那时候你开车冲过去救他时可真吓了我一跳。”
章文宣笑了笑,说:“打小我就是他的跟屁虫,长大了也一样,我谁都不服就服他。不是因为他比我大几岁,是我就没见过比他脑瓜子更好使的人,所以,只要没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就是人人说他死了我也不信,他肯定会在某天某一时刻在大家都想不到的情况下出现在我们面前。”
陈雪冰看他一眼,不禁低声自语:“但愿你的感觉对!”
耳边尽是远远近近的炮竹声,章文宣没听清她的低语,问:“你说什么?”
陈雪冰望着远处夜空中的烟花:“我想象不出他居然会有《雾都孤儿》一样的经历!”
章文宣不解的问:“雾什么儿?那是什么?”
陈雪冰对他没有看过这样的名着并不奇怪,耐心的讲解说:“英国作家狄更斯在1838写的小说,讲一个孤儿先是被孤儿院的人折磨,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误入贼窝,被迫和很多凶狠的坏人在一块,历尽无数艰辛,整天活在生与死的边缘,直到最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查明身世得到了幸福。”
章文宣还是一头雾水:“可这个跟子杰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会把那个什么孤儿跟子杰联系到一块儿?”
陈雪冰一愣:“原来你不……”
她收住口的同时,胸口一热,猛然意识到她竟是比章文宣还要了解方子杰,至少方子杰那段艰辛的过往章文宣是一无所知的。
仅仅是这么一个小发现,她就感到自己和方子杰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是觉着心底深处那空缺的一角似乎填充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愉悦而兴奋的小快乐。
(本节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