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被抬到了附近的翊坤宫。
穿着太监服饰,面如金纸的小男孩把魏嫔吓了一跳,面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了又忍,写满了抗拒,最终还是把那句“人别死我宫里”咽下去,招呼着伺候大皇子,等待太医来到,同时吩咐:“派两个腿脚快的小太监去建章宫和启祥宫,告诉她们一声。”
接着将被吵醒的如意抱回屋子里去哄:“皇上要是来了,就进来告诉本宫。”
不一会儿,翊坤宫就聚满了人。
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就位,静妃一到,立刻抱住床上的大皇子。
“母妃……”
“母妃在,景儿别怕。”
静妃的手抚着他的后背,安慰着:“可是有人推你下水?你告诉我,我肯定为你讨回公道!”
鲜少到建章宫请安的静妃并非装病,她进来时脸色并不比溺水的大皇子好多少,一边安抚儿子,一边自己也咳成了个大红脸。大皇子声如蚊呐地解释道:“不是的母妃,是我贪玩,偷了右春的衣服穿跑了出来,怕被嬷嬷发现,就躲到池塘边上,没想到那儿滑得很,我崴脚就摔下去了。”
他被抬回屋里后,早有下人将他湿漉漉的太监服饰脱了下去,换回温暖舒适的华贵衣裳,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殿下有些受惊着凉,今夜最是凶险,还需仔细看护,不宜挪动。”
魏嫔刚从里屋过来就听到太医说的话。
不宜挪动!那岂不是要在这过夜!静妃抬头,哭过的双眼红通通地看向魏嫔,魏嫔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静妃娘娘和殿下今夜就在这里宿下吧。”
静妃颔首,向她道谢。
喝了药的大皇子昏昏沉沉的,见到母亲后彻底放下心来,抱着小被子沉沉睡去。
太医院知道大皇子落水时,所有太医心都凉了。
大皇子那身子骨,他们再清楚不过,静妃将太医换了个遍,没一个能让她儿子彻底好起来的,这要在雪天落水,还能有救?
结果过来时看到大皇子虽然面色苍白,把脉过后却发现状况不算太坏,登时庆幸不已:“幸好熙嫔娘娘救得及时,又解下大衣给殿下裹着,不然寒气入体,怕是要难办了。”
救子心切的静妃这才起来偏殿还有个熙嫔。
云皎在两个宫女的伺候下,换上了由魏嫔提供的干净衣裳,手上抱着一碗姜糖水,雪芽烧了桶水来让主子泡脚驱寒,桶里还扔了些姜片下去。
云皎低头盯了一会,道:“加点黄酒、酱油、糖和葱下去,就能做猪蹄了。”
“娘娘!这时候还说笑话呢。”
雪芽破涕为笑。
云皎说她没开玩笑,让她想办法弄碗红烧肉来,她饿了。
“好好好,都给娘娘弄来,咱们娘娘现在是救了大皇子殿下的功臣,想吃什么都可以。”
雪芽满眼崇拜地说道。
毕竟,在身边的人眼中,就是熙嫔助跑入水,泳姿矫若游龙不说,还一下子精准地找到了皇子腿脚被水草缠住的位置,将水草解开,把皇子救了上来,其中哪个环节出错,恐怕大皇子就遭遇不测了。
她给主子吹彩虹屁的时候,贡眉早已利索地去找翊坤宫的宫女,让她帮忙去膳房要一盅红烧肉。见魏嫔在旁,贡眉向她行礼请安:“主子为救殿下耗费太多体力,这会饿得厉害,身边又离不得人,麻烦魏嫔娘娘的宫女跑一趟。”
魏嫔:?
一个要在她宫里留宿,另一个索性在她宫里点菜。
这儿不要叫翊坤宫了,改叫翊坤客栈得了。
她永远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嫔妃!
“看来熙嫔没有大碍,还惦记着吃,倒平白让本宫担心了。”
魏嫔阴阳怪气道:“去给熙嫔领份红烧肉回来,记在本宫的分例上,省得别人说翊坤宫小气。”
“慢着!”
这时,里间的云皎探头探脑:“记魏嫔姐姐头上吗?”
“嗯哼。”
“那我还要一份水晶肝肠、手抓羊肉、地瓜粥、清蒸刀鱼和佛跳墙。”
“……你吃得完吗?”
“难道姐姐说的记在姐姐头上,是吃得完才能点吗?”
云皎作泫然欲泣状。
堂堂嫔主子,还真不能在这种事上说不行,魏嫔瞪那宫女一眼:“还不快去!”
再走慢一步,熙嫔还得加菜。
除了那些做起来费时间,膳房又没备着的菜,剩下那些简单好做的,都和帝后二人前后脚来到了翊坤宫。
因为大皇子已经睡下,皇帝特意吩咐了不必让他起来,只挑起门帘看了两眼,就转头和太医了解病情起来。被免礼的静妃神色难掩悲凉,她看着皇帝对太医问了又问,商定接下来该如何治疗大皇子,又见他吩咐苏总管去彻查今日之事,大皇子从启祥宫到翊坤宫这边的池塘路线上的每一个当值太监宫女都得盘问一遍,接着起身:“让负责大皇子起居的宫人全部跪在院子里,等候发落。”
皇帝一来,诸事果然有了主心骨。
这时,静妃终于忍不住:“皇上!”
谢知行回头看向静妃,目光沉静,等待她要说的话。
“景儿他刚脱险,臣妾求皇上多看顾景儿,这些奴才是不是可以先放在一边……”
静妃很努力才将话里的埋怨按捺下去。
“朕刚才看过,他睡着了,旁人不宜打扰。你眼中可以放在一边的事儿,才是当下最要紧的。太医对大皇子的诊治会很上心,但在用药方面多有顾忌,需要得到朕的许可,而方才章太医已经多次请示过你,你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暇回应,朕体谅你,那由朕来办便是,”
谢知行的声音薄凉,却正中要害:“小孩子贪玩不懂事,不应苛责,他出了事,是周围宫女太监嬷嬷,以及你看护不力的责任,无论是疏忽职守,还是收了好处故意纵之,朕都要严惩。”
静妃低下头去。
她不得不承认,皇上说的是对的,只是他表现得太冷酷,才教她难以接受。
谢知行也很难以接受。
不用她每日去建章宫请安,撇去负责针线浆洗灯火做饭的宫仆,起码有二十来个人伺候皇子,这都能被他在宫中乱跑,还跑到了池塘边上,启祥宫的管理必然出了大问题。
他按了按额头,问:“熙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