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缇丝脚步停在最后一个动作,缓慢而优雅地单手抚在胸口,向无人的大厅致礼。
空荡荡的陈旧教堂,仿佛能听得到观众们的回应一般。
罗维在侧边看着,没有故作姿态去无声鼓掌,全程专注看完,就算是一种赞美了。
夏缇丝缓缓转过身,那神态并非是在问“如何”,而是“有什么事就说”。
罗维抬手对她做了几个手势。
“……”
夏缇丝面无表情看着,静默之语算是种古老的交流手段,她不想知道罗维从何得知,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只有短短三个字而已——
「活下去。」
为何?
她甚至不想知道理由。
罗维早有所料,继续抬手进行演绎:
「十八年前的神战尚未结束。」
他不打算讨好对方,也不打算告知具体的情报,只是既然夏缇丝没有否定薇弥尔的道路,那她在今后还能派上用场。
如果换作别人,夏缇丝不一定会多想,但他此前已经证明过眼界,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种话。
这是一场交易。
而罗维给出的诱饵,是让她能见证完成净水女神当初未竟之事,解开女神陨落的真相。
毕竟她已经是净水女神在世上唯一的使徒了。
「我要如何相信你。」
夏缇丝用手语进行了发问。
罗维无奈摇了摇头,玛利亚的出现让他进一步串起了很多事,但他不打算以情报说服对方。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把你救下来为了天天看你跳舞吗。」
“……”
夏缇丝的眼神明显跳了跳,她这残世的游魂的确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是……
无礼的男人。
随后她用手语和罗维交流了颇多,试图套出点什么,而后者全程谜语人,全是好像藏着什么,却又没有明确线索的空话。
把她吊着。
梅娜最爱干这事。
夏缇丝最后深深叹了口气,就算重来一次,她也没想过寻遍旧地也没能找到的线索,竟然会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不得解脱吗。
这也算是,当初没能和女神一起踏上战场的责罚吧。
「我知道了。」
她并不关心罗维打算怎么做,如何才能延续她的生命,如果他做不到,说明他并非那么万能,自己自然也就没必要见证接下来的事情。
俯身拾起地上的鞋子,夏缇丝看了眼沾满灰尘的脚底,正准备用水魔法清洗,眉头一皱背了过去。
这大概也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吧。
罗维撇了撇嘴,低头看着睡得憨呼呼的圣女大人,用她的发梢在她鼻尖挠了挠。
“嗯?罗维?我……?”
“可以走了。”
“……咦?”
薇弥尔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夏缇丝在一边穿着鞋子,一脸迷糊地眨了眨眼。
“你们……聊完了?”
“算是吧。”
“……”
薇弥尔张了张嘴,为什么他们聊天要脱鞋子?
该、该不会是……
看着罗维起身朝教堂大门离去,薇弥尔跟上去的同时,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呜……
我的老师也成了竞争对手吗?
罗维摇头笑了笑,他的打算,是让夏缇丝成为薇弥尔的使灵,并借用她的身份,镇住将来那些想逼迫她履行圣女职责之人。
来到教会外面。
天色接近黄昏,薇弥尔还在沉浸在思考中,脖子上猛然传来一阵电流。
薇弥尔:??^??
一出来就电我……
“能耐了啊圣女大人,”罗维阴冷看着她,“两天前就知道仪式却不告诉我。”
呜……
“我是想给你个惊喜……”薇弥尔委屈巴巴说道。
不过,并没有电得很用力就是了。
“那我也有个惊喜要给你。”
“真……真的吗?”
当然。
他来教会找薇弥尔,是有事情的。
将她拉到一旁的小巷子里,薇弥尔神色慌张朝外看了一眼,下意识就以为要被按在墙上一顿壁咚。
而罗维却当着她的面开始缠起了黑绷带。
咦……
他怎么突然开始变装了?难道要用那副模样?
不到五分钟,罗维把自己伪装成了身高超过两米,肩宽惊人的黑色怪人,换作平时薇弥尔看到这幅模样早就溜得没影了,知道里面是他才没动。
“接下来换你了。”罗维用变过声的阴沉声音说道。
“……?”
这是,新的惩罚方式?
不由分说,罗维在她身上也缠起了黑绷带,还交替着白色的,尤其胸口更是缠了一圈又一圈。
唔……
薇弥尔迷糊着不敢说话,但感觉这样还蛮新奇的,就是勒到的时候,还是有些难受……
“喝了它。”罗维取出一瓶变声药剂说道。
薇弥尔咕噜喝了下去,喉咙里一阵痒痒的,再开口声音已经变成沙哑的鸭子嗓音。
“那个……唔!这真的是我吗?啊——啊——”
罗维:“……”
看来是得给她喝一喝。
“听着,你现在的身份是阴神大祭母。”
“???”
薇弥尔挠了挠头,只挠到一圈绷带。
罗维解释道:“我现在要带你去阴神教派的地方,这次只是演习,你按照我说的做,全程不要开口。”
“不要开口……唔啊——那你让我喝变声药干嘛……”
“嗯——?”
“嗷!嗷嗷!咦……这声音怎么像是鸭子在学狗叫?汪汪!”
别在这里发癫。
罗维伤神捂住了脸,让她扮的是阴神大祭母,不是疯神大祭母……
这不来上一瓶,心里实在没底。
让薇弥尔过去,主要是为了岚神殿的行动,到时候派人过去,要是混进去没多久就嗝屁掉,那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需要薇弥尔在外面全程维持净化,避免黑火把教徒烧死。
考虑到她上次那浮夸的演技,罗维决定先彩排一次,给她机会适应一遍。
“……所以,我现在是你的上级!?”
听完罗维的描述,薇弥尔忽然对这种扮演兴奋起来,以前她可从来没有尝试过呢!而且要骗过真正的教徒!
“那是我乱编的,他们不知道上面的职务情况,你按我说的做就行。”
“好的好的!”
小二五仔跃跃欲试。
罗维却感觉到前途多难,你这伪造出来的大祭司上级,为何一开口如此的没有排面……
趁着傍晚的天色往阴神教徒工房走,薇弥尔提着个肩,走得像个扑克人。
“拜托你正常一点。”
明明是邪教干部,走起路来那叫一个嚣张,罗维看了都忍不住想打人。
欺我骑士团无人是么。
简直把整条街都挑衅了。
“哦……”
薇弥尔还从没想过,第一天当圣女就成了邪教高层,果然在他身边就是有各种神奇的发展~
没错,我是阴神大祭母,我可是阴神大祭母啊!
想要投入到这样的扮演中,她的步伐不知不觉又嚣张了起来。
滋滋滋滋——!!
呜……
你一个区区大祭司,竟敢这样对我!
罗维深深捂住了脸。
看来还是平时电少了。
两人用隐蔽的方式跨过最后一截路,抵达了工房的侧门,罗维让薇弥尔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确认。
“祭司大人。”
看见他的教徒齐齐低头,罗维冷冷应了一声,询问他们这几天的进度。
通过囚徒秘典的合成术,一行人的假凭证已经晋升为第6级的「初等工匠」。
算是中规中矩。
毕竟这么多人养一张凭证,技术、资金、材料全都到位,只能说不是谁都能成为约翰和克萝茜。
“对了,祭司大人,希拉在房间里等您。”
“好,知道了。”罗维沉声回答,但感觉有点奇怪,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暧昧?
他扳过身子,朝着特意给希拉腾出来的房间走去,用气探查一遍后露出笑意,并敲响了门。
“进来吧……”
罗维开门走了进去,身穿黑色纱裙的希拉正在桌前学习,看见他后立马站了起来,手里的书本写着《工匠基础指南》。
而与此同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你是哪位派来的祭司?”
感觉有锐器抵在他护身的气上,罗维慢慢将手举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背后这位,恐怕就是接替前来上任的新任祭司了。
货真价实的。
“我并非哪位派来,而是身怀重任,途经此地,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吗。”
“哦?给我看看你的祭司牌。”
“不,我的任务特殊,主动权在你,”罗维冷冷摇了摇头,“莪需要先确认你的身份。”
身后沉默片刻,一枚特质的祭司纹章令牌缓缓伸在了他面前。
罗维点了点头。
“里面我就不确认了,看来你的确是此地的接替者。”
“你的呢。”对方冷冷问。
罗维举着双手,放慢动作,以便让对方足够看得清自己的状态,从怀里缓缓摸出了拉蒙的祭司牌。
「波纹剑·水落」
唰——!
对这状况早有所料,提前就让克萝茜给祭司牌进行了一番拓展,使其后半段附有一截剑刃。
此刻发动剑技,用缓慢的姿势掩盖「水落」的发动,水蓝色剑光一闪而过,身后的大祭司半截身子飞了出去,血色溅得房间到处都是。
啪嗒。
罗维冷冷看着剩下半截倒下。
看来他们得再找一个接替者了。
从怀里摸出药粉倒在尸体上,罗维回过头,看向愣在那里的希拉。
“记住,当你确信胁迫你的是敌人,会对你的生命造成严重威胁,无法掩饰过去的时候,在对方动手之前杀了他。”
“好,好的……”希拉咽了咽喉咙,“可是祭司大人你……”
她实际上完全没看明白,为什么大祭司要杀大祭司?当今天自称是接替者的男人出现时,得知已经有一位祭司掌管他们,随即便命令他们配合着将其引到房间里。
并让听说备受关爱的她吸引注意。
从结果来看,祭司大人注意到了她将囚徒秘典的书换成了工匠相关的,这才有了防备。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祭司大人三句话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就动手了。
“因为我是受放逐的祭司,”罗维阴沉道,“这点其实和你们一样,被发现都是要处死的。”
“原来是这样……”
希拉露出恍然,但同时有些纳闷,祭司大人就不打算夸一下我提醒得当吗?
该不会是因为被救了一命不好意思开口吧,嘿。
“还有,那种事情不要做了,”罗维冷冷道,“你拿书的动作太刻意,要不是我知道门后有人,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这种情况第一个死的可能是你。”
希拉:“……”
她的脸色顿时憋涨得难受。
恨不得把刚才心里那些丢人的想法全部都咽下去。
亏我还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方法……
“听说过黔驴技穷吗?”罗维抬头用气探查完,继续说道,“在能力不够的时候,不要轻易暴露自己几斤几两。”
“好的……”
希拉挎着一张脸,内心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
他竟然说我是驴……
“你双元素和学习秘典的事情没告诉他吧?”罗维又开口问道。
希拉的行为虽然笨拙,倒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没有背叛自己。
蠢也有蠢的好吧。
“当然没有,信上不是说要对任何人保密吗,”希拉沮丧说道,“而且我们都隐隐知道,如果没有您,刚才那位大祭司很可能是来处置我们的。”
“很好,”罗维点了点头,“基于你的表现,我决定让你见一见我们的阴神大祭母。”
希拉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阴神……大继母?
伴随一阵深邃的幽光,另一道缠着绷带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不只是单一的黑,还有近灰的白色绷带裹挟其间,看起来更加的不洁与邪祟。
罗维朝后一步,对现身出来的薇弥尔行了一个阴神礼。
“呀——!”
房间里的血迹,和正在被处理的尸体让薇弥尔突然大叫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怪异。
希拉:“?”
薇弥尔僵住了。
进来怎么是这样的……
之前根本没说啊!
她顿在那里两秒,感觉罗维和那个黑衣少女都在看着自己,人偶一样僵硬地拧了过去。
“这可真是新鲜可口哪哪哪——”
罗维:“……”
另一边的希拉脸色一惊,嗙一声的就跪了下去。
“继、继母大人!”
罗维:“……”
这也行?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你们这……
怕不是两个傻子碰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