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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去上了大学。
陆别时从国外留学归来后跟着亲爹一起做生意。
只是他们行商走南闯北,桑桑并不能经常见到,倒是一月五封书信从未间断。
桑桑去往四九城读了大学,彼时的四九城人龙混杂,倒是因着叶景年的名号,没人赶来找不痛快。
毕竟叶大帅是出了名的护女儿,哪怕远在海市,人家也能一天之内赶到四九城亲手解决欺负自己亲闺女的小混混。
桑桑就读于医学专业,身边是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丫鬟。
小丫鬟头脑不聪明,但却认得几个字,在这个普遍是文盲的年代,小丫鬟也算人上人了。
更何况叶家宽厚,不会故意欺负下人。
小丫鬟的生活自然不错。
桑桑住在四九城大学旁边的一间公馆内,平日由小丫鬟阿秋照顾生活起居。
桑桑在学校成绩好,自然受人喜欢。
二十岁那年,桑桑听说宋扬要回国的消息。
宋扬是宋家的小少爷,上头哥哥姐姐一大片,都说幺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宋扬是老太太和老爷子最疼爱的命根子。
宋扬在国外学的是金融,但宋家全体上下不是文人便是军官,对于出了这么一个家族“叛徒”,全家上下不仅不生气,反而在回国后还打算给宋扬创办个银行。
可宋扬深知自己出国学了多少洋墨水,赶紧拒绝了大家长们的帮忙。
后来听说桑桑去了四九城读大学,巴巴地求家里人将自己送去当大学教授,教金融。
宋家是个疼孩子的,直接将宋扬 送到了学校。
于是,开学第一天,桑桑就看见穿的像只花孔雀的宋扬捧着一束花站在学校门口。
宋扬一看她立马冲了过来,用着欠揍的语气道:“桑桑,收下哥哥的花,你就是哥哥的……”
还不等宋扬说完,桑桑直接将花拿过来,惊喜地问:“这是什么花?长得真奇怪?”
宋扬无奈:“鹤望兰。”
“什么兰?”
“就是天堂鸟,我从国外带回来的苗圃,最近开了花,专程从海市带来的,你要是喜欢,等回去后你在我府上挖走便是。”
桑桑也不跟宋扬客气,她倒是听说过鹤望兰,只是没见过,橙黄色的花蕊仔细一看当真像是一直野鹤,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就这么一打岔,宋扬也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和桑桑一块儿走进了学校。
路上他们讲起了陆别时。
桑桑道:“小时哥哥毕业后就跟着干爹做生意去了,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的,听说今年他会回来。”
宋扬一听,忍不住吐槽道:“不来最好。”
桑桑没听清,疑惑的目光看向宋扬。
宋扬浑身一紧,赶紧道:“没说什么,我说我也好久没看见陆别时那小子了。”
桑桑不信。
宋扬和陆别时不知道为什么从来都是死对头。
二人一见面,见面必吵架。
当然,陆别时从来不跟宋扬吵,每次都是宋扬单方面和陆别时吵架,然后自己把自己给气哭,不服气就让他几个哥哥帮他揍陆别时,结果连人带哥一起挨揍。
从那之后陆别时几个哥哥都不参与他和陆别时的战斗了。
桑桑听宋扬说想念陆别时,她信个鬼!
年末,学校放了寒假,桑桑和宋扬结伴一起回了海市。
绿皮火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铁路外白茫茫的一片。
桑桑忍不住道:“今年的雪比往年还要厚一些。”
宋扬收起往日的嬉皮笑脸,深深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二人一时间便都不说话了。
回到海市,宋扬原本是想亲自送桑桑回大帅府,谁知一出火车站,便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间。
哪怕多年不见,宋扬还是一眼认出了陆别时。
桑桑自然也认了出来。
“小时哥哥!”
桑桑对陆别时招了招手,赶紧跑了过去。
陆别时一脸温和,不动声色将桑桑手中的行李接过,柔声问:“在学校还习惯吗?”
“习惯啊,大家都挺照顾我的,对了,小时哥哥你怎么来了?”
陆别时:“听干爹说你今天回来,所以来火车站等你。”
桑桑这才发现陆别时的身上落了不少积雪,心疼坏了:“那我爹没告诉我几点的火车?等了好一会儿了吧?”
陆别时:“没关系,今天人太多,我怕错过了。”
宋扬在背后一听立马翻了个白眼:“死骗子!”
“宋少在后面说什么呢?”
陆别时忽然转过头,似笑非笑。
宋扬:!!!
吐槽归吐槽,但他是真不敢跟陆别时硬碰硬啊!
然而陆别时却道:“正好,我看见你家的车在外面等着你,宋少爷赶紧回去吧,别让宋老爷子等急了。”
宋扬瞬间睁大了眼睛:“我要送桑桑回家。”
“倒是不必了,桑桑有我。”
宋扬:!!!
以前他以为陆别时有心机,现在看来何止有心机啊,他还霸道!
关键是桑桑根本看不出来人心险恶,点了点头对着他道:“是啊,宋扬,我和小时哥哥住一块儿呢,你家太远了,送我 回去不方便。”
宋扬:“方便,怎么能不方便!”
他明天就让他爷爷把宋宅搬到大帅府对面!
可无论自己怎么表示,桑桑都不让自己送!
宋扬只能气呼呼的上了车,看起来马上就要爆炸了一样。
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有桑桑觉得今天宋扬脾气有些怪:“宋扬这是怎么了?回家还这么生气啊?”
陆别时嘴角露出一抹笑:“可能是工作不顺利吧。”
桑桑一想还真有可能。
于是点了点头,跟陆别时一起回了家。
4
今年过年十分热闹,桑桑上头两个哥哥远在国外回不来,但是大哥等人却留学归来,所以今年的大帅府十分热闹。
陆家句两爷子,以往都是在叶家一块儿过年吃饺子,今年也不例外。
陆别时虽说是大少爷,却也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少爷。
他和桑桑一回家,脱掉身上的大衣,然后进厨房和胡小蝶一块儿包饺子。
全家上下都进了厨房,唯有桑桑把被哄出去,让她去街上打瓶酱油回家。
桑桑尚且不知道自己是个厨房杀手,所以大家对她来帮忙如临大敌,这会儿听说继续酱油,想都不想就带着丫鬟去买酱油。
大帅府坐落在最热闹的街市。
但和往年不一样,今年街道上冷冷清清,那米店的老板大门紧闭,卖身葬父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变成了中年女人——按照年纪来算,当年的小姑娘才七八岁,如今算起来最多也不到三十,只是岁月好似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明明还如此年轻,可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天上的大雪落在她的头上,将她原本乌黑的头发变成了一缕缕银丝。
破旧短俏的裤子遮不住她的腿,此时脚腕已经被冻的青紫。
她卖身葬父的牌子此刻已经变成了卖身葬父。
桑桑看着那张薄薄的草席,草席里看起来是一个一米八三的男子,只是身上大大小小都是青紫色,有种不似正常人的苍白。
在丫鬟的劝说下,她还是走进了女人。
“他死了吗?”
“死了。”
“怎么死的?”
“被人打死的,又或者是饿死的。”
桑桑不解,似乎无法将二者的关系联系起来。
那女人干涸的嘴唇微动,解释道:“我男人给东家做事,东家克扣我男人的钱,我男人找他理论,被东家叫人打了一顿。”
“ 他死了吗?”
“没有,他被同乡的人送回来了,一个月后不吃不喝,被活活饿死的。”
桑桑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要饿死自己。
那女人打量了一下桑桑暖和的裙子,惨笑:“我男人是怕拖累我。”
桑桑没有继续往下问,哪怕她心里有很多疑惑。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几块银元,给了女人。
等她走后,大雪茫茫。
她回过头,看见那个穿着单薄的女人拿着钱,抹着泪,然后艰难地将那男人放在板车上。
那男人露出了一张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桑桑看见了,丫鬟看见了,路人看见了。
女人面无表情又似郑重地整理丈夫的衣服,丫鬟吓得尖叫一声,随后又没了声音,路人看了一眼,然后又麻木的转过头,似乎对这一切见怪不怪。
桑桑忽然觉得过年团圆,不是所有人都能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