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梁军大摇大摆进驻石嘴城。
剩余两座城市,阿拉善,巴彦,算作胡国大都的陪都,相隔都不足五十里。最终的决战,应该就在里了。
“宋先生,听说察猜被你们扣押着,恰好胡国也有许多昔日从北凉抓走的战俘,我们来做个交换如何?”
在离开石嘴城前,阿尔罕向宋澈提议。
这么做挺人道的,宋澈欣然同意。
“那么半个月后,城西十里的单头镇,我们在那里交换。”阿尔罕说道。
半个月?这不明摆着拖延时间么?宋澈当然不能同意:“阿尔罕先生,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兵贵神速么?半个月我军都能攻破你们大都了,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且交换地点就在这城门下,一个胡人换五个梁人,最多只换一万人。”
“一换五?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哪里不公平了,梁人在你们胡国不就是‘两脚羊’么?一个胡人,换五头羊,这买卖我都觉得亏了,”宋澈摆了摆手,“你若是觉得不公平,那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无所谓。”
阿尔罕咬了咬牙,应了声好,随后便离开了石嘴城。
“宋兄,这老狐狸一定是在耍花招。”姜云天望着阿尔罕离去的背影说道。
宋澈笑道:“连姜将军都能看出来他是在耍花招,那说明他真的在耍花招。”
“我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聪明一回?”姜云天说道:“昔年在打击倭寇、北伐第戎时,咱们都利用俘虏赚取过敌方城门,你换出去一万胡人,咱们便要收回来五万梁人,谁能保证这些梁人是干净的,将他们接纳入城,恐生变故。”
“你都知道交换俘虏可能是阴谋了,为何还要害怕会生出变故?”
“那该如何?”
“将计就计,见招拆招。”
……
三日之后,四月初十。
今天是个好日子,对谁都是好日子。
阿尔罕如约带着五万昔年从北凉俘走的战俘来到石嘴城下,宋澈也按照约定,放出包括察猜在内的一万名胡族士卒。
这些北凉子民,至少在胡国为奴了五年,一些老弱病残都已死去,能熬下来都是有坚强信念的。
为了能让乡亲们有回家的感觉,宋澈特地命人在城外开设了粥点,杀鸡宰牛熬汤。
“是……是宋先生!”
“宋先生,您还认得我嘛,去年我就在西城修墙!”
“还有我,我也是!”
当他们投入同胞怀抱的那一刻,哀嚎哭声震天动地,宋澈也禁不住红了眼眶。不容易,实在不容易……
“各位乡亲父老,城下有肉粥,吃饱后到城门口,登记完你们的姓名与籍贯,随后便可入城。”
五万人的登记工作整整持续了一天,到傍晚时才关上城门收摊,宋澈又专门在石嘴城东侧划了一片区域,供这些同胞暂时安居。
是夜。
宋澈将姜云天,吴巍,刘旷,史涛等十二名五品以上的文官武将聚集一堂。
“这是按照军师您所给的那个什么‘表哥’统计的名单,请过目。”负责监军的文官刘桐奉上厚厚一部名册。
“这个叫做‘表格’,不叫做表哥,用它来统计数据,可一目了然。”宋澈接过名册快速翻阅。
刘桐则在一旁解读道:“因为北凉军中有许多番兵,西羌,吐蕃,乃至胡人,都占有一定比例,我全都用红线勾勒了出来,大致有五百三十二人,其中女人有七十二人,男人有四百三十人……”
宋澈点点头,将名册递还给刘桐,“工作做得不错,有够仔细的,但勾出名字只是第一步,如何监视他们才最重要,
监视时一定要悄无声息,千万莫要打草惊蛇,还有,并不是说异族人中便一定有奸细,也不排除梁人中有叛徒。”
他又转身与众武将叮嘱道:“从现在开始,任何重要军情出了这个房间,你们都要烂在肚子里,还有,除了管住嘴之外,下半身也得给我管严实了——那五万名同胞中,有七八千名女同胞,她们都是被抓到胡国充当军妓的,本身命运便十分悲惨,不可再去冒犯。”
史涛说道:“军师,瞧您说的,我们可跟那群畜生可不一样。”
“那可不好说,”宋澈斜眼一笑,拍着史涛的肩膀说道:“今日那群女同胞进城时,你们一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些我可都是看在眼里;
我知行军打仗很苦很寂寞,但男人最容易松口时,便是与女人同床共枕,眼下是非常时期,出不得半点马虎,所以你们必须约束好自己的部下。”
“自游骑兵游走上路,赢下了第二场胜利后,上路的敌军便开始陆续后撤了;
下路河西走廊的敌军也放弃金昌、张掖、酒泉往嘉峪、玉门二关撤退;
而据近几日探子的消息,胡国正在往阿拉善与巴彦这两座城市不停增兵,草原上诸多部落也在向大都这条战线收拢,看样子最终的决战似乎要来了。”
姜云天将近况局势大致阐述了一遍,眉宇间隐隐有些担忧:“胡国是部落联盟,倘若他们万众一心,或许真的能憋出个百万之兵;而我们西征的六十万大军,已是举国之力,似乎失败不得。”
宋澈又何尝不担心呢?
纵使梁军装备精良,可战局往往是多变的,胡人败了便败了,反正他们是游牧民族,草原如此之大,他们到哪里都能安家;可大梁作为主战远征的一方,只要失败一次,亏损便会倍于敌人。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是最大的压力来源。
“不如……与他们谈谈?”有文官提议道,“能打到此处已算是莫大胜利,如今谈判权又在我们手中,何愁谋不到好处?”
“以我之见,不妨以石嘴城画地为界,先经略它个三五年,时间久了这里自然而然便成了咱大梁的领土了。”
“不可不可,这里是大平原,毫无山河之险,想要确保安全,便必须重兵把守,太耗费国力了。”
“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一路高歌凯旋,三个月不到便打到了这儿,此时全军士气高涨,正是趁热打铁,一举拿下胡国大都的好时机,怎能不打了?”
“和谈和谈,战场上都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能得到么?你们难道忘了昔日国耻是怎么来的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主和派软弱无能还自以为是!”
“哎,刘将军,大家都是新朝新臣,您别张冠李戴来骂人啊!”
“怕个鸟毛,不要怂,就是干!”
每回到这个节骨眼儿上,都会出现不同的分歧,两种观点都没有错。
文官武将吵闹到最后,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宋澈与姜云天身上。
“宋兄,你觉得如何?”姜云天问道。
宋澈大步走至窗边,一把推开窗户,指着西边方向,铿锵一句: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胡蛮终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