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数日后,百花庄园。
与哭唧唧的小平安不同,小琞常常嘻嘻笑着,常常拄着她的小拐杖在屋檐下“哚哚”地敲击地面,听着那清脆的声音,用乌鸦的眼睛看着自己行走的模样。
一个人,若是永远用第三视角看着自己,心底会产生什么样的情绪?
若是个成年人,怕是有种在玩游戏的感觉。
说好听点儿是这么说
不好听点儿,那就是漠然。
可若是个从未用第一视角看过这世界、又发现身边除了她爹外其他所有人都和她不同的孩子,那就不单单是游戏了。
具体是什么,无人经历过,所以无人知晓。
雪霁,天晴。
小琞粉装玉琢,乖巧可喜,才一岁多,就能自己走路,还不怎么哭闹,简直让老板娘羡慕的不得了。
可以预想,她会化身为“别的孩子”让小平安的童年活在阴影里。
李元走后,她气呼呼地敲着拐杖,缠着妈手,奶气地喊出新学到的词汇“肘!”
“肘!”
阎娘子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蹲下轻声道“想找你爹呀?”
小琞扑闪着琉璃白般的眼睛,这眼睛看多了,就不那么吓人了,反倒是有种特殊的可爱。
她继续缠着妈手,纤夫拖船般,把妈往外拖。
才拖一下,小脚一歪,身子一个踉跄,往前平地摔倒。
阎娘子一把搂住她,哭笑不得,道“你爹会回来的,我们在家乖乖等他好不好。”
“哇~~”
小琞哭了起来。
阎娘子急忙抱着她,哼着歌儿,哄起来。
屋顶的乌鸦平静地看这一幕,如在看戏。
小琞却哭的稀里哗啦,很伤心,等哭完了,又喊道“肘~”
阎娘子无奈,道“那那娘带你去街上逛逛吧。”
说罢,她抱起小琞,又去约了约老板娘。
可小平安还不会走路,去了陌生地方又会哭闹个不停,老板娘便拒绝了。
片刻后,马车缓缓驶出。
周甲御车。
这头发花白的男人在李元坦白他就是血刀老祖后,又看李元用出了那一记摧城。
李元用完摧城,就如后来拍着赵纯心的肩膀般对周甲道了句“老周,如果是心里的伤,那就早早好起来吧。这一招,我教伱。”
周甲如在梦中,先是瞠目结舌,恍然难信,然后是激动的发抖,再而夙夜难寐,辗转反侧,只是想着那一式摧城。
为何?
若只是单单的强大,他不至于此。
真正的原因在于周甲在摧城中,看到了春雷、惊蛰、跃渊的影子,这一式是那偃月门三式的融合,是基于那三式再往上一步的招式。
若说过去,周甲只是想默默看着、守护着这偃月门最后的希望。现在,他就生出了更大的期待,甚至他整个人都开始勃发出新的生机。
别人都道李元是老祖,周甲却在相信着另一种虚无缥缈、根本不可能的可能。
那就是,李元是个万载不出的天才。
否则,他为何不用自己的招式?
为何摧城之中,尽是偃月门的痕迹。
周甲原本早已枯的心,忽如老枝发新芽,重新焕发了活力。
过去,他想守护住偃月门的这一株小幼苗。
现在,他这一株小幼苗却变成了他的信仰。
所以在李元离去前,他点了点头。
他原本已经绝望的心里,再一次生出了炽热的渴求。
此时
周甲沉稳地一扬缰绳,马车正欲动,不远处却有道黑影“嗖”一下窜了出来。
那是个如小山般的危险轮廓拦在车前。
周甲缰停马车,看着前方比人还高的黑色妖犬。
荧绿的妖瞳,凶煞的气势,嘴角还滴着骇人的哈喇子,好像一副随时要吃人的模样,而獠牙之间还咬着什么东西。
要不这里还是内院,他已经拔刀了。
他听说过内宅里的护家妖犬,可没想到长这样
阎娘子感到车停,一手搂着小琞,一手掀帘往外看了看。
拦路的是七品黑侯,是在护主状态下能咬死铁门主的存在。
李元什么都和她说过,所以阎娘子一想就知道原因了。
李元通过那只海东青看到了她们要出去,便叫了一只黑侯和她们一同出门,以充当保镖。
在八品都可以横行的山宝县里,这么一只可以咬死铁门主的黑侯,已经是顶级保镖了。
过去,没人知道李元是“血刀老祖”,这掌控妖兽的本事自然要藏着掖着。
而在李元自曝身份后,内宅的妖犬都不系锁链了
这出门,自然也可以有七品妖犬大大方方地跟着了。
“老周,自家的狗,它要上车。”阎娘子喊了声。
周甲让开了些距离。
黑侯一溜小跑跑近,纵身一跃上了御手席,整个马车顿时往下陷了陷。
继而,黑侯跑入了车厢里,凑到阎娘子面前,张开嘴巴。
而它咬着的东西居然是个遛狗的项圈和绳子。
阎娘子嘻嘻一笑,心中暗道自家男人可真细心,居然还想到七品妖犬不系缰绳在路上跑容易吓到路人,所以才让黑侯把项圈衔过来。
她喊了声“老周,走吧”,然后开始给黑侯系项圈。
黑侯乖乖的,一旁靠妈而坐的小琞天不怕地不怕,摸着自家狗狗,口中拖着长音奶气地喊着“汪汪~~”
马车轮毂转动,两只乌鸦展开漆黑羽翼,破开寒风,随车而行。
片刻后。
银溪街头出现了回头率极高、且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个体态玲珑的娇小美妇在遛狗
这是一只比美妇都要高的可怕黑狗,这狗浑身散发着妖气,能让哭泣的孩子一瞬间止住啼哭,能让路边的行人拔腿就跑,能让剁肉的屠夫身子都僵硬住
而这大黑狗上还坐个可爱的小女孩,只可惜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小女孩的双眼是瞎的。
然而此情此景,却没人敢嘲笑这个瞎子小女孩。
周甲虽然觉得自己可有可无,毕竟那狗能一口咬死他可他还是抱着刀,默默尾随其后,充当着第二位保镖的角色。
妖犬可怕,但银溪坊的众人却认得美妇。
有人喊着“阎菩萨”
有人喊着“阎奶奶”
阎娘子笑着对众人点头,她自然不可能真带小琞去找李元,此时她就是哄着自家女儿,带她来街上走走而已。
她买了点糖,给小琞吃。
小琞“哈哧哈哧”地舔着糖,顿时不闹了。
阎娘子想了想,又遛着狗跑到了棚区。
棚区管事急忙出迎,毕恭毕敬,甚至有一些汗流浃背的感觉。
过去这位只是李长老的夫人,现在却是血刀老祖的夫人,这原本就挺高地位一下子拔到最高了。
阎娘子溜着黑侯,在棚区走着,路过她和她家男人第一次入住的棚区小屋时,屋里传来吹嘘声“你们知道吗,别看这屋子破,但血刀老祖当年就是住的我这间屋子”
管事面色一冷,急忙要去敲门教训吹嘘的小子,却被阎娘子抬手挡下了。
她来棚区的最终目的地并不是这儿,而是凤儿家。
凤儿家并没有租出去,也没有换锁。
管事上前匆匆开锁,周甲率先窜入,到处看了一遍,这才站立一旁,示意屋内没有异样。
阎娘子走入屋里。
木桌,梳妆台,衣橱等等皆已上灰,墙角还有些蛛网。
桌上,那两年前写的信依然在,一侧的大钱都未曾有人动过。
她轻轻叹了口气。
而小琞却忽地“哇哇”地喊起来,奶声奶气地笑着,双手对着镜子在摇个不停,好像是求抱抱。
阎娘子跑到镜子前,哈了哈气,又把镜子上的尘埃擦去,露出她和小琞以及黑侯的模样。
“只是铜镜呀。”
阎娘子笑道。
可下一刹,她忽地察觉了些异常。
自家女儿的乌鸦并没有飞进来,也就是她现在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那为什么还对着镜子招手?
她转了会儿,没发现异常,就又带着女儿离开了棚区。
这边才离开不久,屋子外便出现了一个穿着“福临商会”衣衫的大胡子男人,男人神色复杂且懊恼地看着才关闭的门扉,又攥了攥拳头,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此时,不远处传来喊声“小陆子,快来帮忙”。
大胡子男人应了声“来了~~”
说罢,他匆匆离去。
这男人正是熊哥。
当初,他在清香将军大营里被冲散,便一路狂逃,后来改姓为陆,刻意留须以遮蔽本来模样,可辗转几处,却皆不得安神。
而出羚羊口,熊哥也是不敢的,所以只在花陌县、天南县做点儿杂活,赚点营生。
这一次,他无意间遇到了福临商会招人,便去试了试,靠着壮实的身子过关了,然后便回到了山宝县。
回来后,他也不敢再去小墨坊,这一次在银溪棚区有活儿,他就顺道来看了看故宅。
此时此刻,他也已经知道了山宝县最令人震惊的大新闻————血刀老祖便是李长老。
若是在理智的情况下,熊哥不会如何
可现在,他心里却突如其来地充满了恨意。
他远远看着那遛狗美妇,以及狗上的小女孩,眼中满是怒火。
凭什么?
凭什么??
该死!
李元,阎玉,你们真是该死!你们凭什么毁了我的未来?要不是你们,山宝县说不定早就被清香将军攻下了!我是百夫长,我是百夫长!!!
在知道李元居然是血刀老祖后,熊哥心底的邪火直接被引爆了。
是宝物,一定是宝物!李元根本不是什么老怪物,他身上肯定有宝物!至于是什么宝物,他不知道,但肯定是宝物!
熊哥胡乱想着,然后又捏紧拳头,满是邪火地撂了句“这世道,谁都得死,看你怎么死!”
而此时,他头顶突兀地传来一声嘶哑的怪叫。
“嘎~~~”
“嘎嘎~~~”
这似笑非笑的怪叫,让他吓了一跳。
熊哥急忙跳开,然后仰头寻了寻,目光落定,却见刺目阳光的屋檐上站着一只乌鸦。
“晦气!”
熊哥看清后,低头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往乌鸦砸去。
乌鸦一闪,扑着翅膀飞走了。
“嘎嘎”的怪叫,充斥着不详的意味,棚区过道的风都忽然变得阴冷了起来,那风穿过孔隙,传动门缝,穿过窗户,尖锐的好像是女人掩面在哭在笑在哭着笑
熊哥忙碌了一天,又买了些水酒,喝了个痛快,这才躺在商队在野外搭建的小帐篷里,侧身睡下。
睡了会儿,他的梦渐渐深沉。
忽地,他的身子颤抖起来,呼吸急促起来,胸腔一起一伏好像屏着呼吸狂跑了数千米似的。
梦里,他突然地出现在了一个屋子里。
屋子阴森,死寂。
窗口有的光,刺目无比。
窗前有一道白影。
熊哥想动,却动不了。
想说话,也说不了。
忽地,他背后传来奶声奶气的嘻嘻笑声。
熊哥骇的心底一抽,想转头,却转不了。
他忽地莫名地有了种感觉这是梦!
既然是梦,那就赶紧醒来!
他拼命地挣脱着,又试着咬舌头,可却无法动哪怕一个动作,就连他的眼珠子都转不了。
屋里的一切都如静止着,透着令人鸡皮疙瘩直冒的诡异,除了那女孩的笑声,就再无其他动静了。
不一会儿,熊哥放弃了挣扎,既然是梦,那就会醒来,他何必挣扎?
过了不知多久,屋子的侧边,亦即是门处传来诡异的“咚咚”声。
有什么东西在敲门!
可这敲击声,就好像是抬手敲着铁笼子栏杆的声音,而不像木头声。
哒哒哒
一道小小的身影跑过去,踮脚,抬手,想开门,却又缩了缩,喊道“哇哇哇?”
没人回答。
“爹爹?”
依然没人回答。
而就在这时门自己开了,那斑驳的阴影里的门往里推开。
小小的身影往后退了两步,再看,却见门外一片漆黑。
不详,冰冷,没有半点光,不知门外是悬崖,还是虚无,又或者是某条道路?
而就在这时,窗口前那白衣身影骤然间转过了身,漆黑的长发遮在面前,这身影“咯咯”地走着路,每一步好像都有许多骨头在粉碎。
这身影很快走到了熊哥身边,拉起了熊哥的手。
熊哥只觉在触摸着死人尸体,寒气直冲头皮,但他无法左右身体甚至是眼珠,只能被带着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几乎吓瘫了,身子都软了,心底恐惧地大喊着尖叫着,可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然后,熊哥就被那白影牵着,带到了门前。
黑暗的门后,骤然伸出一只腐烂的、烧焦的手,那只手上抓着一张三角形状的“白纸”,“白纸”上写着“一钱”。
好似是做着阴间的买卖般,白衣身影接过了这“一钱”,而那只腐烂的烧焦的手则接过了熊哥的手,将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拽出了屋子,拽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见。
吱嘎~
门扉再度关闭。
白衣身影把钱放在了桌上,继而又站到了窗前,一动不动。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福临商会的小帐篷区域就忙活了起来。
这些杂役,都需要提早起来干活儿。
这些活儿大多是装卸类活计,若是夏天还得连夜做,这也是看在冬天的份儿上,才把夜班省了。
荒地上冒起了热气,一群人围在一起吃着热汤热水的早饭。
天色渐明,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忽地一边有人道“小陆子还没来。”
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道“娘的,肯定没起来,我去叫他。”
说罢,这领头儿骂骂咧咧往远处走去,来到熊哥的帐篷前,冷笑一声,边吼“睡什么睡”,边直接扯开帐篷帘子,结果往里一看。
这领头儿的面色苍白,然后忽觉腹腔翻涌,然后转身撒腿就跑,可这腿一软,不但没跑成,反倒是往后摔了个大跟头,侧边膀子砸在坚硬黄泥土上,却连疼都顾不得喊。
“死了”
“死了!!!”
这领头儿地恐惧地大喊着。
顿时间,不少人闻声过来。
还有人道“怕什么?怕是本身就有点病吧?这年头,死个人不正常?”
说着,就重新掀开了帘子。
帘子后,是一具难以想象的尸体,阵阵肉香正从帐篷里传来,那是一个被整个儿煮熟了、但却维持着睡姿的男人。
男人完好无损,完全可以辨认出就是熊哥的模样,但他却被煮熟了。
可诡异的是,熊哥身上穿的衣裳完好无损。
甚至被子,枕头,帐篷也都完好无损,可他偏偏被煮熟了。
这渗人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就那么愕然地站在原地。
一股股随风传来的肉香,终于提醒了他们这诡异的现实。
不少人趴在地上狂吐,还有人瑟缩地往后走,口中不知在喊着什么。
人怎么会在睡梦里被煮熟?
为什么都被煮熟了,衣服,帐篷,被子,全都没事?
为什么?!
“我输了”
“我服气了”
在山宝县北方的天南县,橙花门里,
一位精神矍铄,双目宛如少年的白发老者正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右手抓了根绿色长鞭,身侧躺了条双头蟒蛇。
那双头蟒蛇正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不必客气,只是切磋罢了。
你的妖兽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李元淡淡道了声。
他第一站是天南县的橙花门,结果来了门中,因为看起来太过年轻,而这橙花门便想试探一番。
若是寻常试探,橙花门肯定不敢,可他们门中也有一位老祖般的人物。
这老祖乃是橙花门上任掌教,卸任后便通过记忆和“有形无魂的生命图录”苦苦钻研,意图更进一步,可却失败。
即便失败,这位橙花老祖实力却也非同小可。
首先,在李元眼里,这是一位综合实力达到“220~255”的强者,不出意外,他属于那种隐藏的三县第一强者。
其次,他擅长毒功,只可惜这些毒素对李元用出不大。
生命本质的改变,让六品之下的毒素也失去了效果。
再次,他居然还养了一头七品双头妖蟒,这不是驯兽,而是和这妖蟒相处久了,心意相通。
可这些力量叠加起来,却依然是败给了李元。
“这是一场很尽兴的较量。”
李元看着跪倒在地的橙花老祖,抱了抱拳。
那老祖苦笑道“尽兴么?血刀老祖,您就别给老夫留面子了。您是和我打了几十回合,可我心里不知道么?您那是”
李元见他还要再说,便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可没你说的这么玄乎,好几次我都差点着了道。”
老祖支着身子,慢慢站起,深深看了李元一眼,然后行礼道“我叫柳长崇,是橙花门的太上掌教。我对武学和毒素都很痴迷,老祖您应该长我些岁数,如若不弃,长崇想称您一声李兄。”
李元
“不必客气。”
柳长崇摆摆手,然后对周边的众人扬声道“比试,你们都看到了。
但你们看到的都是假的,是李兄让我的。
李兄真要出手,一刀就能秒了我,这是给我面子,给我橙花门面子。
还不快去把李兄要的东西拿过来!”
此时,两人正在橙花门大堂,周围围观的皆是橙花门内门弟子,长老,以及门主。
听到柳长崇这般的话,众人皆是一片哗然,本来看自家老祖和这血刀老祖有来有往地打了许久,还暗暗高兴,此时却都惊愕当场。
但自家老祖的性格他们都知道,老祖是不会说谎的。
旋即,橙花堂门主匆忙取出了一个存放生命图录的匣子,然后亲自上前,面色恭敬,双手递呈给了李元,道了声“李前辈,我橙花门一共有两份残缺的生命图录,请您过目。”
李元接过。
柳长崇小心地打量着李元,却竟是从李元身上看不到半点老态,他又瞅了瞅人群,忽地招手道了声“小玉,过来。”
顿时间,一个窈窕的紫衣少女跑了过来,抬眼看了看李元,又急忙低下了头。
远看还没什么,近处一看,这少女竟觉得这位血刀老祖年龄和她差不多。
强大,年轻,神秘,总会撩动那些“不信爱情”的少女的冲动。
柳长崇道“叫爷爷。”
李元也是没想到自己自曝了血刀老祖身份后,会引来这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紫衣少女盈盈行礼,娇声道“李爷爷。”
李元心底尴尬,想了想,道“还是叫叔吧。”
说着,他也招了招手,人群里,唐年走了出来。
李元道“这是我女儿,今年刚十二,你便和她平辈好了。”
柳小玉乖巧道“李叔。”
柳长崇也不管这些,柳小玉是橙花门年轻一辈里最有天赋的人,柳长崇只是让她来血刀老祖面前刷刷存在感,此时道“之前听李兄说,想加深三家盟之间的联系,不知李兄打算如何做?”
李元来时确实说了这个,这也是他自曝老祖身份的一个目的。
还是老生常谈他需要势力。
之前他展示了自己是天才八品后,便扩大了蘅芜酒楼,掌握了一定的经济来源和信息来源。
而现在,他既然展示了自己是血刀老祖,那自然是要想要更大的势力。
他想要的势力,不再是什么酒楼,也不再是纯粹的血刀门,而是三家盟。
这也是他出行的目的之一。
此时,李元道“山宝县,天南县,花陌县,三县一衣带水,本就在一处。
往北,合着皆需过羚羊口。
往南,皆是荒原。
而东西两侧,又有群山包裹。
三县本就是一家。
如今中原混乱,危险迭出,正是我三家加深联盟之时。”
“李兄,如何联盟?”
“三家为一家,甄别弟子,传其合适的武学,而不再拘泥于原本门中。”
这话一落,柳长崇以及众人都愣了愣。
李元忽又道“我也知道若是草率地将三家合一,必定会引来纷乱,所以我想先试试点。”
“那如何试点?”柳长崇问,他心底其实不太看好这个。
李元道“你们三门选出弟子,我来教他们,适合刀法的我教刀法,适合剑法的我教剑法,适合奇门兵器以及毒素的我便教奇门兵器与毒素若是适合我功法的,那我亦会教导。”
前面还好,最后一句话直接在众人耳里炸开了。
李元又加了句“六品,我也教。”
他的功法极不完善,所以他希望多些人来帮他完善,来帮他探索后面的道路。
时间虽长,但他等的了,这是百年乃至千年万年的大计。
而五字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六品”这两个字充满了难以想象的魔力
谁不想入六品?
谁不想多活百年?
“好!李兄既如此说,那我橙花门肯定没有意见!”柳长崇直接道,然后又看向一旁掌教道,“门主,你呢?”
那男人笑道“求之不得的事,我怎么会有意见呢?
真若是三家在李前辈手里合一了,这也是大好事。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世道正是天倾之势。
我三家这三根独木,本就该合并一处,共同撑着压下的天。”
柳长崇想了想,又抬手招了招。
人群里,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郎走了出来。
刘长崇道“杨腾,叫爷爷。”
李元无奈道“叫叔。”
少年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道“李叔。”
刘长崇笑道“李兄既要试点,那我橙花门就把年轻一辈的两位八品天才交给你了”
一旁的唐年平静地看着一对少年少女。
八品?
天才?
若说这两位是天才,那十一岁就入了八品的她算什么?
孩提时代就入八品,其实是相当相当艰难的,因为孩子气血不足,并不能够完成影血的酝酿。
从这个角度来说,无论唐年还是周甲,都是真正的天才。
李元在天南县又逗留了几日,静心地参阅着生命图录。
其间,橙花门附属的三个小门派掌教也纷纷前来拜见。
李元见那三个小掌教居然也都是七品后,便把试点范围也扩大到了他们身上,每个门派给了一个弟子名额。
三个掌教欢天喜地地去了。
这一日,
深冬,山地起雾,显出惨白的朦胧,随风漂移,覆笼天南。
少年抓着生命图录,托腮仔细看着。
他大脑飞快转着,想着。
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生命图录,都只有线条。
譬如橙花门的,明明是两份记录同样功法的生命图录,却画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其中一幅,是李元熟悉的线条。
另一幅,却是画。
画上,森冷的山地,潮湿的峡谷,一条条毒蛇正游行其中,有的在深沼荒林之间蛰伏深藏,有的则是在刚刚出洞,有的则从长草里探出蛇颅、扬扬吐信,种种百态,不一而类
而在李元眼中,这画和那线条正叠在一起,只不过叠合的部分并不多,只有一小半。
后者,有形无神。
前者,却是有了部分神,但却失了形。
“原来如此。”
李元有一丝明悟,“生命图录,并不只是录,还有图。橙花门偏向毒功,所以绘出这幅千蛇图的人看到的是如此意象”
等中午,柳长崇捧着虫茶“李兄长李兄短”地来和他套近乎时,李元就直接问了这幅图的事。
“这图是谁画的?我想见他一面。”
柳长崇老脸笑的舒展开“李兄,这是我画的。我和你说,我能把那七品的双头妖蟒养熟了,也多亏我从生命图录里领悟到的这些。”
几日相处,这位橙花门老祖也算是熟悉了李元脾气,在恭敬中有多了几分随意。
李元道“说说看。”
柳长崇想了想,肃然道“我年轻的时候,橙花门还没和上层势力断绝往来,但说来惭愧,我连上层势力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我们去那儿,是被蒙着眼睛的。
而只有入了六品的人,才能真正加入那上层势力,才能扯去眼遮,在那里行走。
不过,我在摘去眼罩后,曾经看到窗外有黑色花瓣飘落,也不知是什么。
算了,这些啰里啰嗦的不说也罢。毕竟,那般的大势力可不仅仅是我们橙花门的上层势力,它同时还是许多小势力的上层。
我侥幸见过两次生命图录。
第一次见,眼中只见线条,那些线条杂乱无序,不知道是什么鬼玩意儿。
后来我就想换个角度看看,于是我去学了诗画。”
“诗画?”李元奇道。
柳长崇点点头道“我想从诗里寻意,想在画中寻境,既然生命图录有玄之又玄的神,那这神很可能就是意境。
第二次见时,我已入中年,那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果然,这一次我再看那些线条,看到了些不同的东西。
我拼命记着,想着,感受着。
回来后,便将一切感受汇聚笔尖,画出了这幅图。
至于另一幅,是我师兄画的,那势力并不禁止当天记录,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无法掌握神髓,就算百一千张一万张,都不算泄露。
不过,我师兄已经死了。”
李元心中暗暗点头,他终于明白他缺的是什么了。
意境,
玄之又玄的意境。
蕴藏意境,却又融于线条。
落笔时,心中有一副画,可落笔后,却只剩下苍白的线条。
严格来说,这生命图录很可能应该由两部分组成第一,线条;第二,观想图。
线条直接揭露运行轨迹,而观想图则是帮你看到这轨迹。
可为什么那些大势力都只给线条图,而不给观想图?
是在限制六品人数吗?还是在测试天赋?
不仅仅是这样。
应该是观想图更为难得,那是作为大势力真正秘密的东西。
若想要看到,就需要先成为诸如圣火宫、玄金观这般的正式弟子才行。
而这观想图很可能牵扯到五品境界。
李元如此推断着,然后深深看了眼面前的白发老者。
这是个真正有天赋的人,可惜了
李元又参悟了两三日,心底对于自己的生命图录,也有了新的方向。
这一日,他告别了橙花门,又坐上了去往花陌县的马车。
他确信,霜剑门和浮月庵的生命图录,可以成为他最后一块拼图,让他彻底明确自己功法的方向。
马车往西,而一只信鸽则在往东。
双方错开了,只因马车是往西南,信鸽是往东南。
信鸽扑棱棱地扇着翅膀,仓惶急促如逃命般地往山宝县方向飞去,信鸽脚上缠着的纸条上隐约还能见到霜剑门的火漆。
“义父,我喜欢橙花门。”
车厢的黑暗里,唐年忽然开了口。
李元笑道“为什么呢?”
大女孩想了想,道“他们的毒素和我的傀儡很配。”
李元道“那兼修一门毒术吧。”
简短的对话后,一切复又安静。
夕阳如血,小道羊肠,曲曲折折,而尽头的城门后则是花陌县,也是李元的最后一站。
附本来是个大剧情,和熊哥那边出现的梦境共同构建一个深层次拓展的世界观。但发现一口气写不了那么多抱歉抱歉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