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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神大坝于十一月九日完成截流,由于提前完成了第一批的搬迁工作,所以现在还不需要大批量的移民。

不过,这标志着第二批的搬迁移民工作已经进入实施阶段,说白了就是位于县南郊的安置小区需要加快进度。

安置小区第一期工程的加速,也标志第二期第三期的进程跟着加速。

肖正平还在鹿场,就接到了酒坊的电话,说是街道办又上门了,而且这次撩下狠话——如果到期不搬,那就强拆。

这个结果肖正平料得到,杨广生的态度摆在那里,石德县最大的官儿都说了要搬,那就不论什么理由都得搬。

肖正平想到又得使用非常手段了。

第二天,肖正平赶来酒坊,得知隔壁的贸易公司已经按照要求搬去了县城,现在整栋楼只有他们酒坊一家。

一边听着林成国说话,肖正平一边看向他身后的孙冬梅。

“冬梅,你外婆啥意见呐?”林成国说完话,肖正平就冲孙冬梅问道。这里搬迁的事儿街道办已经贴出告示了,张大妈肯定知道,虽说现在张大妈的房子让给自己了,可毕竟没有官方手续,从法律上讲,房子的主人还是张大妈,肖正平当然得问问她的意见。

“街道办的人去过我家,外婆说房子已经给你了,所以搬不搬的你说了算。”

肖正平感激地点点头,“嗯!那你觉得咱们该不该搬呢?”

孙冬梅抿嘴想了想,道:“不搬当然最好啦,酒坊那么多酒,搬一趟还不够折腾的。”

孙冬梅来酒坊不过半年,她在张大妈家里呆的时间也不长,所以从她的角度这么思考也无可厚非。

不过肖正平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到目前为止,能感受到这栋屋子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的,大概也只有林成国啦。

事不宜迟,在酒坊住了一晚,第二天,肖正平就启程赶往省城。

坐了大半天火车,肖正平下车之后先是来到媳妇儿在省城的住处。

戴雪梅上的是夜校,一般时间,她白天都在家。所以肖正平来的时候,她正哄着女儿吃饭。

一岁零五个月的女儿已经能下地走路,嘴里的喃喃婴语时不时还能凑成一个莫名其妙的词,正是好玩又调皮的年龄段。肖正平一进门就抱在怀里玩闹一阵。

大概是长久未见,女儿表现得有些陌生,但还是记得眼前这个大个子男人的,没多大一会儿,一大一小就熟络啦。

“我拖你的事儿打听了没?”玩闹一阵后,肖正平冲一旁笑眯眯看着的戴雪梅问道。

“问啦!”戴雪梅白了他一眼,这是埋怨他只顾着跟女儿玩,却把自己晾在一边。随后她起身回到里屋,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走出来递到肖正平眼前,“这是张教授地址,你可以去问问。”

肖正平赶忙放下女儿,把纸接了过来,“这张教授来头大不大?我这事儿来头小了可不行。”

戴雪梅从肖正平手里把女儿接过来,答道:“他是我们学校历史系的,来头大不大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他是省博物馆的客座教授,据说在省博物馆还有课题呢。”

肖正平一听,用手指弹了一下那张纸,笑道:“这就行了,就算来头不大,他也肯定认识来头大的人。”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就明天吧,你先带我去学校找找他,不行的话我再登门拜访。”

约定好之后,肖正平就张罗着出去逛街买菜,笑说难道一家三口团聚,得好好享受享受。

就这样,小三口在戴雪梅的引领下逛了公园、买了衣服、买了玩具,最后还买回来一大袋菜。

回到家里,肖正平下厨,做了一顿温馨丰富但味道只能算勉强的晚饭。

第二天,一家三口又来到戴雪梅的学校,经过一阵问询,总算找到张耀宗教授的办公室。

这时张教授还在上课,肖正平跟戴雪梅在校园里逛了逛。

这个年代的大学是真正的大学,尽管大部分建筑都显得老旧,可从中散发出来的学术氛围异常浓厚。而且这个年代的大学生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从他们身上迸发出来的朝气和激情是肖正平在自己那个年代看不见的。

走在校园内的湖边,时不时经过几个捧着书本的、身着质朴的学生,湖边的草坪上有人在弹吉他,还有人在朗诵诗歌。如果在自己那个年代,肖正平大概率会投去鄙视的一眼,然后暗骂一声“装逼”就不屑地离开,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把身心沉入其中——这才是朝气蓬勃的青春啊!

逛了一会儿,估计快到下课的时间,肖正平就让媳妇儿先休息一下,然后赶往张耀宗的办公室。

时间掐得正好,肖正平进入教学楼的时候,刚好响起下课铃声。

肖正平在办公室门口等了片刻,便看见一位两鬓斑白、穿着的确良外套的老者夹着两本书朝自己方向走来。

老者面色坚毅,边走边朝肖正平打量。

看着老者的目的地好像就是这间办公室,肖正平便凑上去问道:“请问您是张耀宗教授吗?”

老者站住,朝肖正平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是?”

老者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哦,我叫肖正平,我的爱人在学校里念夜校,是她向我推荐您的。”

八十年代,正值我国学术百废待兴的时期,压抑多年的求学热情集中爆发,虽然有不少人没能挤上大学的独木桥从而选择夜校等手段,可这样的人放在全社会还是算少数。

于是听闻面前这位年轻人的爱人在读夜校时,张耀宗看待肖正平的眼色多了几许赞赏。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张耀宗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办公室里面伸了伸手,示意肖正平进去。

办公室里还有旁人,肖正平也不在意,在张耀宗指着的位子坐下后,他直言道:“是这样,我是泉山市石德县人,我在我们家乡继承了一家百年老字号的酒坊,这家酒坊始建于民国年间,期间虽然修葺过,但还是保留了大部分当年的风格。现在我们县因为修水坝搞移民安置,安置小区刚好把酒坊划了进去。我是不愿意看见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这么给拆了,所以跟县里据理力争,但是县里不听。这不没办法,我就~~”

“你就想把酒坊弄成文物,如果酒坊成了文物,谁都不敢去拆了,对吧?”张耀宗打断肖正平说道。

说完,张耀宗颇为赞赏地点了点肖正平,“你这个年轻人,想法还挺独特的。”

肖正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您过奖了,其实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没办法了我才想到这一招。”

这时,办公室里另外一个稍微年轻点的戴着眼镜的人说道:“这些年地方政府大搞建设,毁了不少人文古迹,到头来跟当年xxx有什么区别!”

这人说话带着一股气,听上去他很恼火这样的事情。

张耀宗也感叹道:“是啊!急功近利又一手遮天,到头来损失的还是国家。”

肖正平听着两人谈经论道,有点儿不耐烦,“那张教授,这件事儿~~”

谁知道张耀宗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小肖同志,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你得明白把一件事物列为文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需要多方考察,还得经过审批,不仅费时费力,到最后结果可能还不能如你所愿。”

稍微年轻一点儿的那人也说道:“这几年我们也接触过几件类似的案例,但是最后考察下来,几乎都审批不下来。”

肖正平点点头,“两位教授说的是,这个我有心里准备。可是做总比不做好吧,这个酒坊既然到了我手里,那我就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存下来。如果最后的结果不好,起码我尽了自己的力吧!另外,费时费力的事情两位不必担心,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为了我自己,所以这期间所有的费用我来负责。”

张耀宗想了想,最后点点头道:“好吧,那这个周末我先过去看看,如果的确有价值,咱们再走下一步。”

肖正平喜出望外,站起身握住张耀宗的手,“那就太感谢啦,出发的时候您通知我一声,我来给您安排行程。”

于是给张耀宗留下电话号码后,肖正平就从办公室退出来。

在湖边接上媳妇儿女儿,肖正平心想反正离周末只有两天,就干脆在省城等到周末,然后跟张耀宗一块儿回石德。

趁着这段时间,肖正平又带着戴雪梅去看了许晓慧。

安心安逸玩了两天之后,张耀宗如约来了电话。

正如肖正平想的那样,这次去石德有两个人,一个是张耀宗,另一个便是办公室里稍微年轻的那个——张耀宗的博士生——谭伟鹏。

接到这师生二人,肖正平特意买了三张软座。

因为事前电话通知过,抵达石德火车站后,王鹏的车就等在车站外面。

一路马不停蹄,肖正平直接让王鹏把车开到酒坊。

到了酒坊,便由林成国来接待。

在酒坊里稍事休息后,林成国便开始介绍酒坊的历史,估摸着张耀宗休息得差不多,一众人又领着师生俩把整栋屋子的房前屋后看了一遍。

一圈转下来,一行人最终回到酒坊后面的那口老井旁。

这口老井是在xxx期间封的,当年用的水泥还看得见明显的痕迹,后来林成国把井重新凿通之后也没有怎么修复,所以看上去还是乱糟糟的。

林成国讲述道:“就是这口井,把我师伯逼去了屏山,也把我爹逼回了家,现在好不容易让这口老井重见天日,可眼看着又得封掉,您说可惜不可惜!”

张耀宗笑了笑,背着手在井旁转了一圈,忽然用手指在井口扣了一下,顿时一块水泥块就被扣了下来。

跟着张耀宗又蹲下来,对着扣掉水泥块后露出青石的地方仔细看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张耀宗支愣着膝盖站起身来,拍了拍双手道:“整个建筑风格的确留有民国时期的特色,再加上你这段故事,能加分不少。不过你们这也只是口传流说,如果有官方记录就更好,比方说县志之类的。这个我们还得回去查一查。”

肖正平来劲了,“这么说,如果能查到县志,酒坊就能列为文物?”

“嗯,可能性算是很大吧,不过最后的结果还需要各方面的努力,最好还是你们当地政府一块儿努力。”

肖正平一颗火热的心顿时又凉了下来——当地政府要是肯努力,我还至于找你们吗!

不过回头一想,起码历史学教授已经肯定了酒坊文物的身份,杨广生又不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如果自己拿着张耀宗当幌子去说一说,说不定能让杨广生回心转意。

这么一想,肖正平便叹道:“行吧,那咱们分两步走,张教授就麻烦你们去查一查县志,我呢,再去找领导说一说。”

张耀宗点点头,“嗯!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找找你们当地的文物保护单位,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单位,我相信找他们说这事要容易一些。”

肖正平听完一阵懊恼,对呀,怎么把文庙给忘啦!

文庙,是石德老百姓的叫法儿,官方上叫做文庙博物馆,是石德县的县博物馆,离李大为的德贤宾馆不远。

说起文庙,也是一幢古建筑,据传是晚清年间的县衙门。

在文庙隔壁,还有一条古玩街,当年红卫兵从这条街上抓走不少的人,现在,这条街又渐渐热闹起来。

有了主意,肖正平也就不急了,带着张耀宗参观得差不多,他就开车把两位送去东方大酒店。

隔天,送走两位教授后,肖正平就只身一人来到文庙博物馆。

说是博物馆,其实一般不常开,究其原因,就是没什么能看的东西,无非就是几幅字画、几个瓶子,然后就是一些老家具老工具。

不过不常开并不代表没人,肖正平知道,博物馆跟其他单位一样,都是有人上下班儿的。

来到文庙大门口,肖正平在造型古朴但明显新刷过漆的大门上敲了敲。

没多大一会儿,有人走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同时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呀!”

那人推开门,肖正平定睛一看,笑了,“熊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