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那辆破旧的小四轮,车尾的黑烟和即使关着窗也震耳欲聋的噪声丝毫不影响肖正平欣赏风景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自己一个人开车上路,这种自由自在的心情说不上有多爽。
河甲山不算附近最高的山,但沿着樟树垭那条下山公路可以俯视整段澜水穿下堰乡而过。
从山上看下去,那条沿着澜水河、破破烂烂满是坑的公路就像一条金丝线一样,嵌在青山绿水之中,再加上远处的房屋点点缀缀,不失为一面好画卷。
肖正平犹记得当初自己跟叶儿背着菌子下山,谁也想不到晃眼一过,那时的穷兄妹一个变成了大老板、另一个变成了大学生。
车子从山上驶下,眼界逐渐收窄,因为阳光被遮挡住,肖正平就感觉就像画卷被放大了一般。
于是青山变成了绿林、于是金丝带变成了阔路,鸟语似有回声,遮过引擎声婉转玲珑。
进入大路之后,肖正平可以从后视镜里看见路口下的渡口,当初的计划久久没能实施,而渡口依旧如初。
如今虽然困难重重,但肖正平的兜里完全没了当初的羞涩——钱,还是有的。
既然有钱,肖正平便心想是不是可以开始当初的计划了?
一路上,肖正平刻意想开慢点儿,可车速就跟时间一样,总是一不留神就过去了——车子已经进入下堰乡的城镇范围。
那间排骨馆还在,招牌旧了些,门口也脏了些,不过人看上去似乎多了些。
情不自禁的,肖正平把车停在路旁,随后朝排骨馆走去。
排骨馆老板似乎已经不记得肖正平,也或许是因为太忙,没认出来,总之肖正平以为的自己一出现就众人瞩目的情况没有发生。
他也乐得自在,点了一份排骨。
坐下后,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客人,这些人都有这个年代司机的特殊打扮,再看外面,肖正平这才注意到路旁停了一溜各式各样的卡车。
排骨的味道没变,一如当初那样爽口滑嫩,肖正平有心带点儿去鹿场吃,可惜老板太忙,也就算了。
重新上车,再经过供销社时,肖正平朝里面张望了一眼。
只是一眼扫过,肖正平惊讶地发现何巧云又站在柜台前面。
奇怪,不是说去农行工作了么?咋又回来啦?
出发早,到得也早,十二点不到,车子抵达林场,十二点刚过,肖正平刚好赶上场里的中午饭。
一坐下,肖正平就喊来王鹏,把自己一路上的想法告诉给他。
酒厂搬走之后,王鹏还一直留在鹿场,主要还是干些运输的工作。
司机可以另找,但尽职负责的人难找,算起来,王鹏跟自己的时间也不短了,肖正平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务必要把沿线的渡口都跑到,钱我单独拨给你,能买的都买回来,不能买的,你想办法买回来。”肖正平叮嘱道。
王鹏倒是欣然答应,但又表示现在鹿场就两辆车,其他车都跟着酒厂去泉山了,如果再抽出一辆,他担心鹿场转不过来。
肖正平想了想,觉得王鹏说得对。
现在鹿场不光是鹿场,还附带着菌子大棚和中药种植,两辆车抽出一辆肯定转不过来。
小四轮倒是还能跑一跑,可肖正平总觉得不给劲儿——去跟人家谈生意,总不能跌面子吧!
再有,肖正平老早就憋着一股劲儿想换车,这不,机会就来了。
“那就买车!”肖正平毅然说道,“不过呢,换车不能再换卡车了,我现在手头上全是卡车,总得有辆车来撑撑门面吧。”
王鹏一听,眼里顿时泛起精光来,“你想买轿车?”
肖正平点点头,“对,买辆轿车,也别买太贵的,这事儿你由你来办。”
“行!不过买车至少要去泉山,说不定还得去省城,我得跑一趟。”
“这事儿你看着办,细节性问题你拿主意,总之我要的是既得拿得出手,又得少花钱的车子。”
两人正说着话,忽地陈友福提着一个酒瓶子笑嘻嘻走过来。
肖正平见状问他:“友福叔,下午还得上班儿呢,这个时间喝酒,不太好吧?”
陈友福哈哈一笑,“这酒是给你的,我们又不喝。”
肖正平一听,再加上陈友福那副样子,便知道这酒多半有来头。
他把酒提起来看了看,颜色跟往常的鹿茸酒差不多,随后又拧开瓶盖闻了闻,中药味浓一些。
“这啥呀?”
陈友福笑道:“蔡工新泡的酒,我们都尝过了,你也尝一尝。”
听完这话,肖正平才发现不见蔡志鹏的人。
“咦?你侄子也不在,他跟蔡志鹏人呢?”
陈友福大手一扬,“嗨!自打开始垄地,他俩几乎就没回来吃过饭,要么在林场吃,要么直接在地里凑合。”
“不对啊,那嫂子呢?就是蔡志鹏他媳妇儿,也跟着上山啦?”
陈友福点点头,挤出一副疑惑的面孔,“说起来也怪!本来看他媳妇儿身体越来越差,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怎么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
王鹏听了这话也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不光是精神头,我看着好像还长肉啦。”
肖正平一皱眉,也跟着压低声音道:“该不是回光返照吧?”
陈友福闻言身体向后一仰,瞪眼道:“回光返照能照这么长时间?这都个把月啦!”
王鹏附和:“就是就是。”
肖正平纳闷了,他也听过癌症患者奇迹般自愈的,难不成这么神奇的事儿真在自己身边发生了?
想了想,肖正平觉得这么谈论别人始终不好,就把话题拉回到眼前的酒瓶上。
“不说这个,你们说这酒是新配方泡出来的?”
王鹏点点头,“嗯,蔡工泡了好几坛子,我们尝过,就这种味道好一点,其他的味道都有点儿怪。”
“这里面都泡啥了?”
“具体的我不知道,听蔡工说有人参肉苁蓉啥的,说是有延年益寿的效果。”陈友福答道。
“真的假的,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说罢,肖正平便用瓶盖倒出来一点,然后倒在嘴里品了品。
可能是中药糅合了一点儿酒的刺激性,酒进口的时候他只感受到一股中药香味儿。
含了一会儿,酒的味道就出来了,典型的粮食甜味儿,还有一点中药的苦味儿,糅合起来味道很特别,有点像甘草。
最后咽下去,一股热流顺着喉咙往下,灼热感消失后,还在嘴里回甘。
是不是好酒肖正平还无法断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酒挺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