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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坤瑛听见声音马上跑出来,“梁博,这是你堂哥,别没大没小的。”

说罢,又转向肖正平,“平平,他就是梁博,怎么样?帅吧,我看他个子比你都高。”

小姑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骄傲,肖正平也就顺势笑道:“帅!帅!”

肖坤瑛很高兴,拍拍儿子的胳膊,“梁博,去被堂哥说会儿话,饭马上就好。”

梁博反手关上门,等他妈离开后,便带着那副桀骜不驯的神情走过来。

“堂哥?就老山上的那个?”

肖正平点点头,“你老山上有两个哥,我是小的那个。”

“听我妈说起过,就开什么厂子那个嘛。大的那个是个瘫子,对吧?”

青春期的人叛逆、谁都不服,这一点肖正平很明白,因为他自己才从这个阶段走出来不久。不过梁博的态度和这句话还是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你可以说他腿脚不便,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

“那他到底是瘫子还是腿脚不便嘛?”梁博故意反怼道。

肖正平无话可说,便不再理会。

“哎,听我妈说,你们那儿很穷,据说还有卖孩子换粮食的,是不是真的呀?”

肖正平嘴角一撇,笑道:“这有啥!还有把孩子煮来吃的呢!你知道小孩儿哪个地方的肉最好吃么?我告诉你,脑子!那脑子不会思考,跟猪脑子一样,吃起来那叫一个嫩哟。”

刚开始,梁博还信以为真,惊讶得皱起眉头,片刻之后他想明白了,指着肖正平怒道:“你骂我!”

肖正平拍拍他的胳膊,“小老弟,没事儿我骂你干嘛,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你们老师嘛!”

梁博刚要发作,他妈从厨房走了出来,喊两人吃饭。

肖正平站起身,拍拍屁股,道:“小姑,我刚想起来还得见个人,就不吃饭了。”

肖坤瑛不明所以,“饭都做好了,怎么不吃呢!菜是不怎么好,这不是没准备吗,小姑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

肖正平刚想解释,梁博就开口了,“妈,我哥刚才跟我说了,他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你留他吃饭不是耽误事儿么!”

肖坤瑛愣在当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肖正平又开口了,“小姑,是真的,先前我没想起来,刚才跟梁博聊天时才想到的。以后我可能会经常来泉山,有的是时候吃饭。但是今天,真不行。”

看着两人一人比一人认真,肖坤瑛这才相信,最后要求肖正平下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来家里吃顿饭才放他走。

走出宿舍楼,肖正平松了口气。

倒不是他矫情,而是他不想刚见面就跟梁博把关系搞差,毕竟这个年龄的人天生自带欠揍属性,谁都避免不了。肖正平心想过几年再见面或许氛围会有所不同。

离远了些找到一家面馆儿,肖正平吃了碗面,随后便漫无目的地在市区逛起来。

很多时候,肖正平都会感叹人们的创造力之强,这看似和二十一世纪是两个世界的城市,究竟经过了多少人的努力,才会在短短四十年间翻天覆地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

泉山市看上去和石德县没什么大的区别——建筑样式一样、街道分布一样,无非就是城市更大一些、人更多一些。

不过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出一些细节上的差别。

比方说小卖部里面的商品更多更花俏一些,卖菜的摊贩中夹杂了猪肉摊位,台球馆里摆着一两台电子游戏机等等。

这些细小的变化带给肖正平的新鲜感和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两样,因为在他的记忆力就没有这些东西。

看着时间还早,肖正平便想着去看看这个年代的游戏机,刚好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老板很热情地招呼肖正平进去,进门一看,所谓的游戏机就是一台电视加上一台四四方方的盒子还有一个游戏摇柄。

肖正平问老板怎么玩儿,老板笑说两毛钱一把,排队玩儿。

肖正平递给老板一块钱,随后排在一台游戏机的队伍后。

在排队过程中,肖正平仔细观察了前面人玩儿的过程,直到看完一个人玩儿完一局,他才意识到这个年代的游戏跟自己玩儿过的游戏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相比那种单调的画面以及称得上无聊的操作,二十一世纪老年手机上的游戏都要好玩儿得多。

正等着无聊时,肖正平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随后便看见三个二十多岁吊儿郎当的人走进来。

三人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其中一人进来就冲老板嚷道:“老皮,今天生意不错啊!”

肖正平还在猜测这三人是什么人呢,屋子里的人便像看见洪水猛兽一样四下逃开,几乎是霎时间,屋子里就只剩自己和老板,还有那三个人。

“小航哥,有日子没来了哈,你们先玩儿着,我拿汽水去。”

老板看样子很慌张,转身的样子就像要逃跑一样。

显然这三个人不是来喝汽水的,为首那人喊道:“老皮,装傻是不是?上回说那事儿呢?”

老板停住,回过身来,满脸都是无奈,“小航哥,我手头上真没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媳妇儿闲在家里,儿子在育英学校念初中,屋里头还有两个老人,哪儿哪儿都要钱,哪儿还存得着钱啊!”

被称作“小航哥”那人歪嘴一笑,走向老板,一伸手搭在他后勃颈上,“好哇老皮,跟我玩儿这套是吧?行,那咱这就算完了,以后就当咱俩不认识。”

说罢,小航哥一把推开老板,佯装要走。

肖正平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哪儿知道这时老板就像受到某种可怕的威胁似的,呆立了一会儿就冲向小航哥。

“别啊,小航哥,哪儿能算完呢!这样,你再宽限我几天,嗯~~三天,就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肯定有。”

小航哥冷哼一声,“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行了,老皮,是我程航面子不够大,找你借点儿钱都借不到,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好吗?”

说罢,小航哥就给另外两人递眼神,三个人作势就要走。

那老板脸都白了,拉着程航的衣袖哀求道:“别别别,小航哥,这样,你稍等一下,我后屋里头好像还有点儿钱,我去找找,兴许能找到。”

程航一听,一张脸顿时舒张开来,冲老板笑道:“真的假的?老皮,别勉强啊,我就是借点钱,你要真没有就算了。”

“有有有!你等等,肯定能找着。”说完,老板便迅速跑回里屋。

这时,那三人发现杵在一旁的肖正平,程航走过来问道:“小子,新来的?没见过你啊。”

“我就是路过,瞧着新鲜,就进来看看。”

说着话,老板已经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大团结。

“小航哥,你猜怎么着,真找着啦。刚好三百!”老板似乎很高兴,兴奋地将手里的钱递给程航。

程航没有数,直接将钱揣回兜里,“这就对了老皮,我借钱又不是不还,咱乐乐呵呵的处着多好,下回别搞得这么麻烦,好吗?”说完,程航伸手在老板脸上拍了拍。

老板不敢生气,陪着笑脸说道:“小航哥,没有的事儿,我是真没有,这钱是我以前瞒着媳妇儿藏的私房钱,时间久了我给忘了,要不是你我还真想不起来~~”

程航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下回别让我等这么久,好,你忙着,我先走了。”

肖正平看着老板满脸堆笑目送着程航三人离开,而等三人的背影一消失,老板马上换了个脸色。

他恶狠狠地冲地上啐了一口,“草你妈的小扒皮,早晚得把你爹送牢里去!”

回过头,老板才发现肖正平还看着,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哎,兄弟,我就是随口骂骂,我这臭嘴,一天到晚胡咧咧,你没听见啥吧?”

肖正平立马了然,笑道:“没!啥都没听见!就是听见了也没啥,我跟他又不熟。”

“你没住市里?”老板问道。

肖正平点点头,“我是石德人,来泉山办点事儿。”

“难怪,我就说泉山市还有不认识小航哥的人!”

“这小航哥到底什么人啊,你们就这么怕他?”

老板苦笑一声,“你不是泉山人就别打听这么多,是泉山人呢也尽量少跟他接触。总之离他越远越好。”

说完,老板就不想理肖正平了,走回他的柜台前,算起账来。

肖正平无所谓,待老板离开后接着玩游戏,直到五把都玩儿完才离开。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钟,肖正平便飞一般来到罐头厂,刚好赶上罐头厂下班的时间。

肖正平没有进去,而是在传达室旁边静静地等着。

不多时,肖正平看见高远推着自行车走出来,便立马走上前。

高远有些无奈,看见肖正平走过来,笑道:“你该不是在这儿等了一天吧?”

“你别管我等多久,到底咋回事啊?以前你可不像今天这样神神叨叨的,是不是出啥事啦?”

高远叹了口气,“走,找个地方坐下说。”

于是两个人找了家饭馆坐下来。

不等点菜,肖正平就迫不及待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高远摇了摇头,“区里决定让我们厂破产。”

一句话,肖正平马上明白怎么回事。

罐头厂穷途末路,破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区里知道,罐头厂知道,甚至肖正平自己都知道,只不过肖正平一心扑在租厂房上,没把心思放在这个问题上。

事实上,对区里来说,比起出租厂房续命,显然破产然后吸引来投资更划算,也更有名头一些。换了是肖正平自己,也会选择后者。

只不过这样一来,肖正平租厂房的事儿就落空了。

首先,跟当初鹿场破产一样,一旦罐头厂宣布破产,法院马上就会进驻进来,查封所有资产。别说是租厂房,肖正平根本没资格进去。

其次,破产后的罐头厂要么重组要么拍卖,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都需要大笔资金,肖正平现在可拿不出那么多钱。

无需多言,肖正平知道这多半是条死路,自己耗费这么多心血,只差临门一脚,却这样潦草结束,肖正平难免有些沮丧。

高远拍拍肖正平的手,“肖老板,这事儿真是扫兴,我们还等着你来之后能跟着你挣口饭吃,现在倒好,饭没了,工作也没了。”

肖正平挤出一个笑脸,“不至于,这对你们来说是件好事儿。起码破产之后结算的资金会优先偿还你们的工资,如果有人来接手,也会先解决你们的工作问题。”

高远摇了摇头,“话是这样说,鬼知道得等多久。”说罢,高远顿了顿,又接着说,“肖老板,反正你也打算租我们厂的厂房,你还有重组鹿场的经验,不如干脆把咱们厂盘下来,这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要这么容易就好了,我就是没钱才租厂房的,有这钱我还犯得着这么愁吗?”

高远叹了口气,“如果我是厂长就好了,我要是厂长就把所有车间都租给你。”

肖正平一听,脑子里顿时一阵灵光闪过,随后他一拍桌子,笑道:“对啊,你干嘛不能当厂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