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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场的近况,夏双林还是了解的,尤其是震惊整个县城的1217中毒事件发生之后,他特意留意过鹿场的情况,他知道肖正平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跟林场其他人一样,夏双林认定鹿场过不了这个年,上回罗局长随同新任县委书记去鹿场,夏双林就断定是为了破产而去。

而从县里传来的传闻也在说县里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随时可以启动鹿场的破产程序。

破产这个词,放在以前可以说是跟“资本”这个词同级别被讳莫如深的词,那个年代的国民经济高度计划化,工农阶级至高无上,企业根本不存在破产一说。

也就是1983年开始,官方文件开始出现“破产”这个词,破产才逐渐在社会中应用开来。

最近几年,像林场这种日落西山的企业屡屡出现,很多都已经资不抵债,破产这个词也就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不过虽然说得多,可没有一个地方的政府胆敢跨越雷池。

去年,省报上开始出现第一篇呼吁成立破产法的文章,这也是建国以来“破产”这个词第一次登上官方媒体的正面报导。

从这个时候开始,人们就开始议论林场是不是有一天也会破产。

只不过这个词始终还是来自资本世界,很多人都认为是个不好的事物,破产也就长久的被污名化。

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谈破产,可想而知县里承担了多少压力,也正因为在这样的背景下决定破产,县里面又是怎样一番的如临大敌。

于是夏双林就更好奇了,县里“冒天下之大不韪”让鹿场破产,怎么一转眼肖正平又来租地了呢?难道这位年轻的肖经理见鹿场玩儿不下去,又打算另起炉灶?

不管咋样,夏双林都对即将到来的肖正平感到越发好奇,也越发期待。

跟往常一样,夏双林六点起床,洗漱之后给全家人做完早饭,吃完之后在楼下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七点钟准时出发去单位,七点半之前抵达办公室。

谁知道到了办公楼一看,他办公室门口正站在两个人。

肖正平没见过夏双林,只是从他一上楼就紧盯着自己不放然后一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掏钥匙的样子来看,估计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于是肖正平挤出笑脸,朝来人伸出右手,“请问是夏科长吗?我是鹿场经理肖正平。”

夏双林有些吃惊,当上科长这十多年,比他前一步抵达办公楼的,这还是头一个。

夏双林伸出手跟肖正平握了握,笑道:“这么早,肖经理好精神呐!”

“呵呵,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为了那口虫子,我也是没办法呀。”

说话的期间,夏双林已经打开门锁,示意肖正平两人进去坐。

进门之后,夏双林想给两人倒茶,拿起水壶一晃,是空的,便打算放回原位。

这时陈炎跑过来,一把接过开水壶,“夏科长,我去打水,你们谈。”

夏双林还在愣神的功夫,陈炎已经提着水壶跑了出去。

肖正平笑道:“夏科长,他是我同事,叫陈炎,来之前我们去过你们这儿的食堂,他知道哪里能打到开水。”

夏双林点点头,在办公桌后坐下,“罗局长说你想租地?”

“是的,我打算成立一家农产品公司,厂址就选在鹿场旁边。”

“公司?咋的,一个鹿场还满足不了你?”夏双林明知故问。

“夏科长,鹿场的情况您应该比我了解,说实话,现在的鹿场用快要散架的架子车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我成立这家公司,也不过是为以后做准备。”

夏双林没有细想,只以为肖正平是在给自己做准备。

“嗯,多做准备肯定是没有错的。不过咱们的土地性质在这里,想盖房子开公司肯定不行,你有没有跟罗局长说清楚呀。”

“这个您放心,我跟罗局长都说过了。现在租地是用来搭大棚,也是农业生产。以后如果需要盖房子,我再去跑手续。”

夏双林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好,我知道了,只要罗局长知道这事儿,我这边没问题。那个,你打算租多少?”

“一百亩!”

夏双林一口唾沫没来得及咽下去,一下子呛出来,“一~~一百亩,你要这么多地干嘛呀?”

“呵呵,夏科长,不是说了吗,农业生产。”

“可是有一点你要搞清楚,土地性质没变更之前,上面的树你一根都不能动。”

肖正平点点头,“我明白,我只是在上面盖大棚,既不耕也不挖,更不用砍树。另外,我可能还需要向林场买一些木材,不盖房子,我至少得搭几个木棚吧!”

夏双林一听,顿时一阵窃喜——又多一笔收入。

“这没问题,只要不砍树,随你怎么搭。嗯,说实话,向外人租地在林场还是头一回,这事儿我得给场长汇报,对了,价格~~”

“10块一亩,怎么样?”

夏双林差点就要骂出来,“10块?你跟我开玩笑呢吧?10块钱够干啥的?”

肖正平也不急,缓声道:“夏科长,您听我解释。我要的地就在鹿场附近,上面的树我一棵都不会动,哪天林场要是需要那些树,随时可以砍走。10块钱一亩一年,听着确实不多,可是这相当于是你们白捡的钱呀。而且如果大棚办得好,我可以盖房子了,那个时候的价格肯定得重新谈,而且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我还会要更多的地呢。”

“更多的地?肖经理,你到底想干嘛呀?”

“呵呵,”肖正平双手一摊,“办公司啊!”

正说到这里,陈炎提着开水壶推门走了进来,他的另一只手里多了一个网袋,里面装着一些水果副食,还有两条好烟。

陈炎径直走向夏双林,弯腰放下开水壶的时候,很自然将网贷塞进夏双林办公桌底下。

“夏科长,一点心意不成敬意。”陈炎笑道。

夏双林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可还没等他开口,陈炎又将他茶缸拿过来,“夏科长,你们别管我呀,谈你们的,我给您倒茶。”

一席话硬生生将夏双林的嘴巴给堵住,不得已,他只好又看向肖正平。

“这样,这事儿还是等我跟场长汇报过,有结果了我通知你。”

肖正平闻言立马站起身,走过来跟夏双林握了握手,“好,夏科长,我等您的好消息。”

说罢,肖正平便和陈炎退出办公室,开车回到鹿场。

......

吴丽红简直不敢想象,在场里发生骚乱以及县委书记到访之后,那个承诺会带着大家一起努力干的肖经理马上就消失了,而且没有跟任何人说,连场长都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几天之后,肖经理带着那个打了黎援朝的人在场里呆了两天,结果也就两天时间,他又不见了。

工友们嘲笑吴丽红,说这就是你的肖经理,这就是让我们相信他的肖经理,他这儿哪儿是要带大家伙儿努力干呐,根本就是不管鹿场的死活。

面对这些嘲笑,吴丽红也是无言以对,鹿场已经恢复生产,肖经理这样来去匆匆,的确不像是为了鹿场办事儿。

其实吴丽红不知道,肖正平再一次消失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他的妹子——肖秀叶回家了。

跟陈炎两人直接把车开到火车站,肖秀叶从火车站走出来的时候,肖正平差点儿没认出来。

只见肖秀叶扎着俏皮的马尾辫、额头挂着清秀的流海,一件淡蓝色毛衣外面套着一件灰色带格子的呢子大衣,下身则是当下正流行的牛仔喇叭裤,蹬着一双黑色浅跟皮鞋。

跟她这身鲜亮的装束相比,变化更大的是她整个人的气质。

出门之前,肖秀叶还是个腼腆的小女孩儿,而现在,已经变成一位大方脱俗的女青年啦。

肖正平一直在人群里寻找,要不是肖秀叶冲他招手,他都没能认出来。

肖秀叶阔步走到大哥身旁,很自然就伸手挎在肖正平手腕上。

而一旁已经看傻眼的陈炎这才反应过来,将肖秀叶手上的皮箱接过去。

“哥,我都快想死你啦。”手上一空,肖秀叶就立马双手搂住肖正平的胳膊,脑袋直往他脖子里钻。

虽然肖正平很受用,可也得装装大哥的样子,他轻轻推开肖秀叶的脑袋,假意嗔道:“这才半年,咋学得这样没羞没臊啦?”

肖秀叶脸一扬,傲娇道:“你是我哥,我就没羞没臊!”

“哎呀,行了,你陈炎哥帮你拿着东西呢,招呼都不打一个,念个大学把礼数都念掉啦?”

肖秀叶一扭脸,似乎这才发现陈炎,便微笑着打了声招呼:“陈炎哥,好久不见。”

这小半年,肖秀叶明显养好了,白皙的脸上透着红,本来就秀丽的脸庞再笑一笑,那画面堪比刚出水的芙蓉。

陈炎陡然看见这样一张脸,刷的一下从脸红到脖子根儿,“叶~~叶儿,你~~越来越漂亮了哈。”

肖秀叶咯咯直笑,回头冲肖正平笑道:“没想到我陈炎哥还会夸人,以前我可是从没听他夸过人呢。”

“哼哼,你都念大学了,你陈炎哥要是还不长进,往后恐怕连媳妇儿都娶不到。”

陈炎一听来劲了,“平子,你就咒我吧,真娶不到媳妇儿我就赖在你家,让你儿子给我养老!”

几个人就这样说说笑笑,便开车回到樟树垭。

谁知道肖正平带着肖秀叶走进家门一看,邹树生竟然坐在自家火坑旁边,正跟戴雪梅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