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永昌坊门口。
哨岗内,巡防们神色不定的盯着不远处的几辆马车。
马车顶上随秋风招展的旌旗异常夺目,那分明是几位国公和朝中大臣的招子。
巡防队长刚刚已经去探过,对方连马车都没有下来,只说是在这里等人。
永昌坊面积不大,约莫其他坊市三分之一左右。
因为左邻皇城,能住在这里的人,一般都是建府的皇室成员,普通官员是不敢随意来叨唠的。
如今还住在这里的人只有一位,其他三座宅子都是空的。
再加上玄武门之变,永昌坊几乎成了一座‘鬼坊’。
平日里,根本没人会来这里寻晦气。
“陆哥儿,公主殿下怎么说?”
哨岗后门处,巡防队长朝跑步过来的青年问道。
青年摇了摇头,苦着脸道:“我连门都没进去。”
巡防队长眉心微蹙:“你没跟看门的人解释清楚吗,坊外那些人可能是奔着公主殿下来的。”
青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道:“我说了呀,可人家根本不在意,无论我怎么开口,她们就是闭目养神,神气得紧……我怕我再啰嗦几句,人家就拿剑来砍我咯。”
巡防队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暗忖一番,叹气说道:“罢了,公主殿下手段了得,想来早就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咱们也不必多此一举,且看吧。”
几个巡防闻言,相视一眼,那个问话的青年开口问道:“队长,你说,会不会不是来找公主殿下的,上午公主殿下不是进宫了嘛,还接了什么人回府。”
其他人连连点头,议论开来。
“我看一定是,而且这人还跟那五艘……”
“飞艇,肯定跟从朔方来的飞艇有关系。”
“陆哥儿说得对,就跟那飞艇有关,特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竟是飞天来的。”
“唉,队长,你说会不会是朔方席家的人来了?”
巡防队长眉心微蹙:“我怎么知道,而且朔方席家的人……跟公主殿下认识吗?”
几人闻言都是一怔。
巡防队长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最好是不认识吧,现在整个大唐的人都以为公主殿下已经葬在昭陵,要是朔方席家那位小郎君要为公主殿下出气……咱们陛下怕是有大麻烦。”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
原本已经败落的园子,经过半年的修整,如今已经恢复了一些往昔的人气。
庭院有活水引入,潺潺的流水声清亮悦耳,小鱼儿追逐嬉闹,偶尔一只蜻蜓落在浮萍上,荡开来一圈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引得小鱼儿四散遁逃。
木紫衣坐在池塘旁的石椅上,手里拿着一方绣帕,时不时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身后,两个被派来侍候她的丫鬟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攥着衣角,抿着嘴不敢出声。
“……干娘就这么天天关在这破落院子里,连出门一趟都需要遮遮掩掩?”
木紫衣带着哽咽的声音中,隐隐有一丝愤怒的情绪波动。
两个小丫鬟手指都捏青了,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哀求道:“紫衣姐姐,你就别为难我们了,娘子不让我们说的,说你难得回来,开开心心的就好……要是让娘子知道我们说漏了嘴,我们姐妹可就惨了,紫衣姐姐,您就放过我们吧。”
木紫衣非是无情之人,听得小丫鬟惶恐不安,便没有继续追问。
方才,她从平阳公主那里回来,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按理说,干娘的病早就好了,可为何气色不见有任何起色?
木紫衣从小跟着平阳公主,对其性情十分了解,知道有些问题,即便自己问了,对方也不会明言告诉自己。
为此,木紫衣借故旅途劳顿,想要沐浴歇息……
对木紫衣来说,从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丫鬟嘴里套话,那是再简单不过。
可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以为平阳公主回到长安,不说安享荣华富贵,怎么也应该得到公主应有的待遇吧?
可事实往往事与愿违,不说什么公主之名了,如今平阳公主为了大局考虑,竟然连自己的死讯都没有起复的意思,宁愿躲在这破宅子里当一个‘活死人’。
木紫衣越想越心疼,越想就越气愤。
干娘为了整个大唐付出了多少,到最后,竟然连一个名分都不愿意给她吗?
木紫衣绣眉紧蹙,眼睛盯着池塘里游斗的小鱼儿,若有所思……
···
···
大安宫。
门口守卫的军士不时的耸动着喉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隐隐约约的滋滋声撩动着感官。
混着肉香和香料气味的青烟随风而来,让人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烤肉的画面。
院子里,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用陶土和铁架做成的烤炉上,热浪蒸腾,扭曲空气。
架子上放着一串用竹签串好的牛肉,此时经过炭火炙烤,不断往外冒着热油。
席云飞左手持签,右手拿着一罐孜然粉轻轻抖动。
磨成粉末的孜然粉落在牛肉上,立时便融入其中,接着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啧啧啧,太香了,这肉切小块,再用竹签串起来烤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这比整块烤好吃太多太多了。”
李渊早已经开始大快朵颐,左右手开弓,这边来一口,那边也马上跟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眼睛还死死盯着席云飞手里的牛肉串不放。
席云飞抬头瞄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这样烤,一方面是容易熟,另外就是好入味儿,不过,好吃是好吃,您还是悠着点为妙,免得吃多了上火。”
李渊呵呵一笑,利索的解决掉手里的烤串,拿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美美的吧唧了一下嘴。
“你小子少来这套,什么上火不上火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在乎这些,好吃好喝的,该享受就赶紧享受,免得临了后悔……”
席云飞无语的放下调料瓶,正色道:“老爷子,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您今年才六十二……”
席云飞愣了愣,历史上这老头什么时候嗝屁来着?
哎呀,不管了,六十二岁,放到后世才刚刚退休,还有大把时间享受生活呢。
席云飞接着劝道:“您老还是悠着点,听我的,没准咱们还能长命百岁呢。”
李渊拿着酒杯的动作稍微顿了顿,看着席云飞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情,或许是好久没有小辈这么关心他了吧,不知不觉竟然有些泪目。
席云飞拿起刚刚烤好的牛肉,递给他:“喏,再吃两串就差不多了,一会儿……咦,您老怎么哭了?”
李渊闻言,赶紧抹了一把眼泪,红着脸辩解道:“谁,谁哭了,是这烟,烟呛眼睛,哎呦,你赶紧把火灭了,呛死老夫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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