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您快试试这个,新鲜的牛百叶,烫十二个呼吸即可,入口弹脆爽滑,搭配我亲手为您调配的油碟,您一定会喜欢的。”
崔莺儿坐在崔尚身侧,亲手为他摆弄着吃食,餐桌上摆着的是从何氏酒楼叫来的海底捞外卖。
崔尚对女儿的亲近自然笑脸相对,不过,这火锅虽然好吃,但如今天气已经渐渐入夏,没吃几口便让他汗流浃背一身是汗,刚刚沐浴更衣的崔尚算是白洗了一次澡。
酒足饭饱之后,崔尚让崔莺儿自去歇息,深深看了一眼大儿子崔一叶,与崔贤道:“你们二人跟我来吧,将这朔方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件不落的告知于我。”
崔贤与崔一叶叔侄俩相视一眼,颔首唱喏。
半个多时辰后,茶室里的水壶都换了三次。
崔尚坐在上首,蹙眉沉思。
良久,才开口道:“若是那席家小郎君真有此等本事,当初我让你们再等等,却是不该……只是没想到,连朝廷都对他放下嫌隙,如今太上皇入住席家庄,便是最好的证明。”
“是啊,太上皇精明得很呢,发现盐矿第二天就带着公主搬进了席家庄,此举可谓高明,不但让席家二郎对他失去戒备,还反过来展示了皇家的诚意,大有以身为质的意思啊,实在太狠了……”崔贤说完,忍不住摇头感叹,怪不得人家能够做皇帝,竟是个连自己都不放过的狠人。
崔尚闻言,摆了摆手,叹道:“说太上皇以身为质就有些过了,不过,他将自己置身席家眼皮子底下,确实能让席家那小子对他减少戒备,说是高招也不为过。”
顿了顿,崔尚朝一直沉默的崔一叶望去,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沉声道:“大郎。”
“……”
崔一叶此时正心乱如麻,竟是对崔尚的喊话没有反应。
崔尚见状,眉心微蹙。
崔贤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子会来这出,急忙伸出右脚点了点崔一叶的小腿,才让他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
“哼!”崔尚怒其不争的说道:“一时的决策失误就让你如此优柔寡断起来?以后要为父如何放心将这偌大的家族交于你手中管理?”
崔一叶见父亲生气,急忙起身便拜:“孩,孩儿知错,还请父亲责罚……”
崔尚无奈的叹了口气,见他认错态度良好,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与长辈议事万不可再走神发愣了。”
“是,孩儿谨遵教诲。”
“嗯。”崔尚伸手示意他入座,好奇问道:“你刚刚在想些什么?”
崔一叶坐下后,拱手道:“父亲见谅,孩儿只是想起家族产业损失惨重,若是不及时挽救,必当让我崔氏伤筋动骨,因而才……”
“嗯,有此心思,还算有救。”崔尚笑着点了点头,双手平放在大腿上,和声道:“不瞒你们二人,此次随我一同赶来朔方的,还有其余六大世家的族老及家主,另外,我山东沿海以盐业为生的中小世家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崔贤与崔一叶闻言,都是惊愕的抬头看向崔尚,等待他的后续。
崔尚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无论如何,大量细盐的出现必然累及我山东士族,其中不少中小世家若是经受不住这次考验,怕是真如吾儿所说,恐危及传承啊。”
“那,各大世家可有何应对之策?”崔贤蹙眉问道。
崔尚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看来并不可行。”
崔一叶好奇问道:“这又是为何?”
崔尚捻须轻叹道:“原先我们是想集体向朝廷施压,逼迫李世民对席家出手,若是计划可行,没准我们还能渔翁得利,从中捞到一点好处。”
崔贤与崔一叶面面相觑,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他们在朔方待得最久,对席云飞了解得越多,便越发对李世民不抱期待,更何况如今李渊都住进了席家庄,那这个办法就更不可能了。
崔尚见他二人脸色,亦是自嘲一笑,转而说道:“如今这个办法自然是行不通了,其他的暂且不说,便是那护廷队的武力,便非李世民能够轻易撼动,想必,太上皇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屈尊于席家眼皮子底下暂住……”
“那?”崔一叶对父亲还保有一丝期待,心中无论如何也不想自己的妹妹嫁给席云飞那个暴发户。
崔尚朝看了崔一叶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继续说道:“其实这事儿也并非什么难题,当年郑氏之所以能够崛起,凭的便是他们的沙模铸币之法,那可是真真正正钱生钱的手段,不比这席家二郎的手段差了去,可即便是如此,他郑氏也不能做到一家独大。”
崔一叶闻言,双眼大亮。
崔尚拿起桌上的茶杯小嘬了一口,缓解了一下心中激动的情绪后,才好整以暇的说道:“只要我们各大世家拧成一股绳,就算逼不出他那些生钱的秘方,但最少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
中山北路,何氏酒楼三楼,临街的一间大包厢里。
几个锦衣玉袍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台前,俯瞰着街对面人来人往的商会贸易大厅。
清河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河东裴氏、京兆韦氏、河东薛氏、弘农杨氏、京兆杜氏……除五姓七望中的三家之外,关中、河东道与河北道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家主都赶了过来。
其中,为首的一人赫然是当初在长安,秘密对下沟村出手的卢氏家主,卢桢。
“没想到啊没想到,仅仅是半年过去,这朔方蛮夷之地竟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卢桢旁边,一位年近四旬,中短身材,但眉眼意气风发的文士含笑感叹了一句。
卢桢闻言,心中嗤笑,嘴上却应道:“克明这话说得不好,这朔方再是繁华昌荣,那也比不得长安半分,你堂堂大唐尚书右仆射,可莫要长他人志气,这话要是让陛下知道了,那主理长安城务的官员们怕是得遭殃咯。”
那中短身材的中年文士便是有“房谋杜断”之称的杜断,杜如晦。听到卢桢那带着挑拨意味的酸臭话,杜如晦本打算一笑置之,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好失了礼数。
此次之所以北上来到朔方,便是受了李世民的委托,前来配合太上皇李渊组建官盐司,李渊拉下脸面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成细盐,可是一笔不得了的巨大财富,如今国库空虚,这一成细盐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呵呵,卢家主此言谬以,这朔方虽然远离长安,但也是我大唐边疆最大的一座城池,有此繁华景象,陛下应该高兴才是,只会愈发督促学习,断不会责备长安各级官吏的。”
“呵呵,如此倒是老夫多心了……”卢桢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两声,继而朝对面的贸易大厅望去,探道:“只是不知,克明此次北上,所为何事,竟劳你亲往至此?”
杜如晦嘴角轻扬,摆了摆手:“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太上皇与长公主都在朔方,身边总要有人为他们提供一些帮辅,呵呵,左右这朝堂之中当属老夫最闲,便就来了。”
卢桢眉心微蹙,这话他自是不信的,让堂堂右仆射来给人做保姆,他李二怕不是傻了?不过,眼下杜如晦不肯明说,那也没有办法,心念电转,卢桢开口道:“既然太上皇也在朔方,那卢某定当亲往拜访才是,届时还望克明引见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