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御境的感悟之气化作了一枚种子,直接种在人间界。
这样的行为,哪怕是伏羲都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和气魄,扑面而来,近乎于砸在脸上——
你说人间护不住。
如今,便让御清之炁入红尘。
御清之下,皆为蝼蚁,那么就将御清的一缕气机,种入人间。
而我自己,我自有我自己的道路要走。
这样的舍弃,心境的圆融和坚定,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狂气扑面而来,这并非是狂傲的狂,而是纵然再如何重要的至宝,若是需要的话,说赠便赠,说舍便舍,是极坚定之狂,亦是极豁达之狂。
是开皇末劫之狂,亦玉宸道君之狂。
吾自行吾道!
此身一切圆满,反求诸己。
且问天地诸道友,如此,是清,是御?
伏羲敛眸看着眼前的道人,感觉到后者的道心在做完这一步之后越发坚定,没有说出什么劝阻的话语,只是垂眸看着前方九座巨大石碑,以及石碑之下的一线转机,道:
“你就算是种下了这一枚种子,却也未必能够让祂发芽,开花。”
“而且,御的这一缕气机,若是在你自己的体内,感悟足够长的时间,那是莫大的机缘,会让伱的根基无比厚,可是你这样做的话,谁知道这一枚种子会不会发芽,还是说,会在这了无希望的人间红尘之土之中消散。”
“那就赌一赌吧,看是我错还是你错了。”
齐无惑伸出手指了指这一枚种子,语气沉静温和,道:“我相信,它必然可以生长出来,在这人间,生长于人心,灌溉以红尘。”
伏羲只淡笑,嗤笑。
却并不同意这个赌约。
时间流逝如白驹过隙,眨眼而已,威武王的兵锋不断地前行,而人世间诸事,爱恨情仇,家国恩怨,轮番上演,当今人皇执政,已过十年有余,二十余岁当政,以勤政仁政着称。
也或许,正是因这位人皇的存在,才让百姓相信了天下一统,人间重新合一的大愿,而不会因为威武王那所向无敌的兵锋而惊惧无边,彻夜难眠,而今京城之中,人间原本分裂的各国百姓皆在此地生活着。
可以穿着南国织布的衣衫,听到曾经北地最苍远的歌谣,有大漠儿女起舞,尘世的琵琶声奏响红尘,不同的口音吟诵着神武国的诗篇,诸多的美食和文化交融,却终于回归了人族的汪洋当中。
伴随着这个进程,则是有许许多多的人们在京城安家驻足了。
西门大冲是西国的一名少年人,在家国归于中原之后,带着好奇和忐忑来到了中原的城池之中,最终在御道一侧比较偏远处安了家,距离那传说之中的九碑极近。
他时常听说十多年前的道门传说。
说有一个了不得的道人立下了这九座巨大的石碑,将道门最顶尖的法门留在石碑之上,所有人都可以修行参悟,之后天下各大道门的高人曾经前来,想要一同悟道,然后驳斥这一片功法,最终却皆是失败而回。
甚至于有的大笑大哭,将自己耗尽一生写下的道经修行法门尽数都撕碎了散落下来,如同落雪,自也有人想要在这石碑之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失败了,但是在这十余年时间里面,也终于还是有天资纵横者。
在这石碑之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文字。
有的只有一两句话,有的却有半篇。
皆引以为傲,人皇下令重赏之,一字千金!
一时之间,天下偌大,人人蜂拥,皆为重赏利益,欲要参悟悟透这石碑之上的神韵和文字,然后再将自己的领悟留在这九碑之上,若可以留下只言片语,则是上可以名动天下,传于后世;再不济也是可以拿了千金买醉,活个逍遥自在。
但是集天下之大才,能有所成就的却也不多。
西门大冲抬起头,看到了天上如同蛛网般裂痕也似的云霞越来越多,好像是比起去年多一些了,可是他自小就看到这云霞,早已是习以为常,故而不是很理解长辈们提起来这云气异相时候的担忧。
今日私塾无课,匆匆吃过了些饭菜,便是打算前去九碑前观看。
虽然说上面的一切文字都已传遍天下。
甚至于有人认为那些文字本身的轨迹都带着道韵,故而就连摘抄文字都不够了,眼下流传于这人世间的版本,基本上都是这九座石碑的拓印本,这拓印之事,本来是不允许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多出了许多的版本。
他今日这样着急地赶赴去那石碑之前,是因为今日应该是那位夫子讲道的时候,去的迟了,或许连位置都没有了。
伴随着修道道经的普及。
足足十余年的时间里面。
老至于七十岁,年幼的有五六岁,都可以念诵几句道经之中的文字,虽然说未必有多真的明悟其中的艰深道理,但是至少是可以称得上一句郎朗上口,按照那位夫子所说的话,便是读书却如同拉弓射箭。
看不到方向,却还是尽全力拉开了弓,射出了箭矢。
箭矢笔直地朝着前面射出去。
这就像是念诵和记忆那些,其实还不能够理解的内容。
等到有朝一日,忽而见到某一座山,某一条河,某一件事,往日所诵读的事情忽然就有了新的领悟,这便算得上是箭矢中靶了。
十年便是一代,而今的人们大多体内都有了一缕炁。
或强或弱,但是都算是可堪一用,人们渐渐的已经习惯了修行之气在体内的作用了,往日之人,唯独少数修行者或者说修武杰出者,才可以容纳气机于体内的事情,几乎像是在听梦话一样。
西门大冲脚步轻快,以一颇快的速度跑了十数里,体内一股气流转不定,大幅度消减了身体的疲劳,又有内换气,让他可以轻松地做到这些,丝毫不觉得疲累,沿途见到有些铺子招学徒,需得要气机数重。
如此才可以颠得起那沉重百斤的大铁锅。
才可以以内炁催动烈火烹油,让做出来的饭菜越发可口。
据说在最前面几年,当气逐渐普及的时候,最迅速做出改变的就是两个地方——
一个是食肆,一个是勾栏。
食,色,性也。
西门大冲一口气奔到了九座石碑处,见到了那位夫子——一身黑色的袍服,气质温润,看上去约莫二十六七岁了,但是却曾听他说起来,而今已经三十岁了,却是保养得很好。
伴随着道经传遍天下,紧随着诞生的便是拆解和传授道经的人。
是为经师,道师。
以此为生。
这位夫子在这里讲述道经很久了,只是每次都不会讲述得太深,这十余年时间里面,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听过他讲述道经,今日已开始讲述,西门大冲放慢了脚步,走到最后的位置,找了个空地盘膝坐好,听夫子语气平和讲述。
很快就沉浸入其中,只感觉到体内的气似乎都活泼了许多。
正听着如痴如醉的时候,却是戛然而止。
西门大冲脸上浮现出遗憾之色,慢慢从那种打坐的方式里面清醒过来,他总有种感觉,觉得这道经不该在这里就中断了。
听夫子讲述道经的人们都起身,行礼,道谢。
夫子也起身回礼。
然后人们皆都散开来。
夫子脚步温和,西门大冲心中的遗憾很深,他不由的开口道:“夫子,夫子?!”那穿着黑袍,身材高大修长的夫子驻足回眸,道:“西门,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西门大冲有些局促。
他没有想到这位夫子竟然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心下除去了局促之外,还有一丝丝小小的窃喜,当即一丝不苟地行礼,然后询问道:“夫子您讲述的道经很清晰,我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是很好奇。”
他迟疑了下,道:“往后面,似乎还是有些空着的地方,总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讲述。”
他的声音不由地越来越低,心底里面懊恼自己。
自己这是在说什么?!
是在说夫子藏私吗?!
却是没有想到,这位三十岁的夫子却是回答道:“道经确实是还没有讲完。”
西门大冲一怔,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道:
“那您为什么不继续讲下去呢?”
夫子顿了顿,视线落下,伸出手揉了揉少年人的头发,道:
“因为还不够时候。”
“不够时候?”
“嗯。”
穿着黑袍的男子视线看着一个地方,道:“若是将讲述道法,比作是在种一棵树的话,那么这一棵树还是种子的时候,该如何照料;生长出嫩芽破土的时候,该如何照料,以及抽枝生长的时候,又该如何照料,都是不同的。”
“不同时期,就该有不同的照顾方法。”
“违背其时,拔苗助长,非但没有裨益,还会有很多的害处。”
西门大冲恍惚,好像明白了什么,道:“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不够听接下来的道经吗?”
夫子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温和道:“等到这一棵树,真正地破开土地,生长出嫩芽的时候。”
“我会在这里开坛讲法三日。”
“到时候,记得来。”
西门大冲欣喜应下,黑袍夫子已踱步转身离开了,才一个恍惚,一个没注意,就再没有见到他,回到家中,便是和家中父兄谈起此事,却未曾想到,父兄对视一眼,皆是齐齐大笑。
西门大冲不解。
而其父兄则是大笑之余,方才解释道:“他啊,自十年前就这样说了。”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期待。”
“可是百日过去,千日过去,十年过去也不曾看到他开坛讲法。”
“他所讲述的,又都只是最为单纯之道经。”
“道经嘛,万法万经之根本,当然是高深莫测,道法深邃,可是道经流传于世如此之长,早就讲出话来了,各处也已经有延伸出来的各种玄妙法门,他还在讲述道经,总也给人一种,其实没有多少东西的感觉。”
“汝可不必在意!”
“他日我为你寻一位经师,且修行化虚养神篇,更有裨益,不必去那九碑之前常坐,却是耗费时间太久。”
西门大冲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是不知从何处开口。
只是道:“夫子说了,他会开坛讲法!”
而这男子顺道去了贩菜之处买了些蔬菜瓜果,顺势回了守藏室之处,门外躺椅之上,青衫男子懒洋洋地躺在那里。
像是一条冬天阳光下晒太阳的蛇。
黑袍男子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多的注意力,踱步往里面走去。
青衫男子睁开眼睛,道:“齐无惑。”
黑袍夫子顿住脚步,视线垂落下来:“羲皇不晒着太阳了吗?”
青衫男子淡淡道:“十多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啊,你说说,你当年种下的那种子,长出来了吗?”
齐无惑回答道:“自是正在逐渐生长,生机磅礴。”
“生机磅礴?”
伏羲冷笑,伸出手指了指天空,道:“天上的阵法在十年时间里面膨胀了多少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本座不妨把这个话说清楚,那正是司法大天尊为你准备的。”
“不是为我,也不是为人间。”
“正是为你真武荡魔准备的,足以对大品天仙造成死亡级别的威胁。”
“你小子如果把那一道御的气息吞在体内,这十余年若可维系不散的话,彼时这什么司法大天尊不会是你的对手,而今你倒是好,种在人间界,结果还连发芽都没有发芽,你要做什么?”
“我说了,只是要留下点东西。”
齐无惑回答,而后道:“我可感受到,人道气运越发昌盛,这一枚种子代表的气运散布人间,让修行变得轻松,而伴随着修行者和悟道者渐渐普及开来,那一枚种子也正在逐渐积蓄力量,终有一日,会破土而出的。”
道人声音顿了顿,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穹,玩笑道:“等到了这一枚种子,开花结果,抽芽生长成一株大树,冲天而起的时候,人间气运鼎盛,磅礴春秋,贫道自然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那时候,就是我登上天阙的时候,如何?”
青衫男子不言。
忽而嗤笑了一声,道:“你小子,若是不想要离开人间,登上天穹去做那些事情,直说便是,提什么种子红尘的理由,装出来了偌大的气魄,倒是吓我一跳。”
而后道:“你先让这一枚‘种子’发芽再说!”
齐无惑微笑了笑,踱步走进去了。
伏羲道:“你在等什么?!”
道人笑着摆了摆手,道:“在等一个契机。”
“在等一个人来。”
“等人来?是谁?”
“我不知道啊。”
那个道人回答道:“可是,或许是这人道气运流转的原因。”
“我总是觉得他一定会来。”
“所以,我要在这里等。”
伏羲揉了揉眉心,知道齐无惑所说的人,并非是实指的。
那是一种身在劫中,却又道心通明感觉到的说不出的道韵,如同花开,风来,日月将出,虽未见之,却也知其将至。
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却又觉得这小子不服‘舅父’之管教,实在是可恶,偏偏这倔劲儿又是臭牛鼻子一脉相承,稍微推占卜算,以高于这道人的道行和手段,隐隐然可以感觉到,这道人是无心而行教化天下传道苍生之举。
舍弃御清之气息。
而赠人间一甲子春秋鼎盛。
此道极难!
难于上青天!
可一旦成功,怕是当真浩荡磅礴,气象恢弘,已非清非御之所限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
天界司法大天尊正在针对真武蓄势的阵法。
南极长生大帝的手段。
在外游历的朱陵和明心,一文一武的人皇和威武王。
还有人间百姓,传遍天下的道统。
伏羲呢喃。
人间苍生无数。
妈的,那是当真传遍了整个人间,彻底改变了人世间的法脉啊。
偏偏还隐去了自己的名字,这是行道,而且付出了御清的力量这个层次的底蕴为代价,想一想这个级别的分量,伏羲都觉得自己头疼,伏羲其实也可以感受到那种子仍旧存在有磅礴的生机和力量。
那代表着,这十余年来道人传法传道,并非是没有用处。
这一股力量和气息流转。
一旦那一枚种子真的‘发芽’……
伏羲抬眸远观三千世界。
盘旋万物,天界仙神,南极长生,北极紫微,关外诸佛,人间鼎盛浩瀚,雄杰,将帅,帝王,将相,仿佛无数丝线汇聚化作了一幅无比壮阔恢弘的画卷。
而现在,这画卷的一切平衡,皆维系在一点。
这一点被打破的话,一切平衡,恐怕都将要迎来巨大洪流一般的变化!
而最先蜕变的,便是背后那道人。
“你要一步登天吗?”
“不……你不求道,而道自来,你让一股御之炁散布天下,已经让人间提前不知道多少进入了人人有气的修行时代,你还要它发芽,这怎么可能?聚散变化,既已散开,化作形势,此刻如阴阳已定下,轮转平衡。”
这种情况,不是不够让这种子发芽。
而是如此的平衡,需要一石破天惊的力量打破!
如同鸡子,营养和底蕴足以破壳而出,可谁来做这个敢为天下先的人?
“除非有一人为契机,打破平衡,引导群雄英杰,让这春秋鼎盛更胜三份,如此才可做到你所说的那样。”
“谁人可当之?”
人间一城池。
一少年人和母亲告别,道:
“娘亲,而今天下大变,尘世洪流,儿欲求学,欲见天下。”
那女子自是愿意,可是周围附近的城池经师道师皆被自己的孩子驳输了,都说教不了自己的孩子,她忽而想到当年这个孩子出生时候,有一个道人说过的话,道:“丘,你今年多少岁了?”
那少年人脊背笔直,回答道:
“十五岁,志于学。”
他的娘亲温和道:“十五岁啊,时间过去得真是快,你既然有这样的志向,娘亲不必留你,我指出一条路。”
“在你出生的时候,有一个道长和你约定。”
“让你去京城找他。”
“你可以,问道于他。”
再继续下去如果不能控制作息就回归正常两更吧,要不然我总觉得自己会寄了
我的作息和我,总得寄一个,安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