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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唐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沿途路过无数凌乱的纸箱子。

很少会有人来瓦特阿尔海姆拜访,因为这里的人都怎么不正常,而更少有人来老唐这里拜访,一是他恶名远扬,二是这里是由副校长明文规定的禁区。

偶尔会有好奇心旺盛的部员或者新闻部上门采访的大胆记者,不过老唐对他们没什么兴趣,在老唐看来这些人多少都不是很有意思的那种类型。开门也只是简单敷衍一下,完全基于礼貌。

老唐走到门口,他打开门锁动手拉开,不过在门外站着的既不是部员也不是记者。

“哟。”酒德麻衣抬手打招呼,这次是休闲打扮,手里提着一个挎包。

酒德麻衣面带微笑,而她身旁的一个小女孩儿已经直接扑上来抱住了老唐,那是公孙无恙,老唐之前救出来的那条小红龙。

“唐叔叔!”公孙无恙抱住老唐大腿不撒手。

“好久不见,”酒德麻衣直接往车间里进,一副已经习惯的样子,“我听薯片说你今天从巴西回来,还以为你会休息一段时间。”

“科学家的字典里可没有休息这两个字……”

说完之后老唐顿了一下,语气有点不确定:“不对,我是炼金术士职业吧?我是科学家吗?……对,我是科学家。”

在自问自答之后老唐叹了口气,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后蹲下去摸小红龙的脑袋,再说话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笑容。“好久不见,无恙又长大了,最近学了什么?”

老唐没带过孩子,但他从路明非和楚子航那里学会了带孩子技巧,那就是每次见面一定要问小孩子最近学了什么新技能,如果是能表演的就让她当场表演——当年的小楚子航就是这样,在各路亲戚朋友面前翻来覆去的吹萨克斯。

“最近在读古文。”小红龙说,“唐叔叔最近看了什么?”

但路明非和楚子航好像没教过当对面反问的时候应该怎么回答。

“最近……也就是之前读的那些书,咳,不说书的事儿,来,给你这个。”

老唐迅速转移话题,他从口袋里摸了一阵,摸出个基督教小饰品递给小红龙,那小玩意是他在里约城旅游的时候,跟路明非一块儿买的。

“谢谢唐叔叔!”小红龙欢呼雀跃。

“没事没事。”老唐拍了拍小红龙的脑袋。

他站起来,领着小红龙朝工作桌走去,转头就看见酒德麻衣就站在工作桌旁边,手里拿着他之前写的纸,那个挎包则丢在桌面上。

“里约热内卢好玩吗?”酒德麻衣翻看着手里的纸张,头也不回。

“还可以吧。路明非带我去沙滩看妹子,那里日落之后烤海鲜半价,吃到撑死也才10美元。”

老唐重新坐回桌边,从干净的纸堆里又抽出了两张,“狂欢节挺热闹的,气氛到位的时候无论男女都打赤膊,看对眼了随时随地开一局。”

“……最后一句倒是不用刻意说出来。”

“什么是开一局?”一旁的小红龙问。

“就是探讨哲学问题。”老唐扯谎,“当然那是开始,到了最后一切归于虚无,就该讨论人类本身存在的意义了。”

“什么哲学问题?”小红龙不依不挠。

“大概是生命起源,以及人类之间社交关系的探讨。”老唐说,“探讨着探讨着男女都成了贤者,也就是贤者模式。”

“原来是这样……”小红龙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也想当贤者。”

“好了好了。”酒德麻衣听不下去了,“唐叔叔在忙呢,无恙先去那边玩吧。”

她摸了摸小红龙的脑袋,后者懵懂的点头,到一旁去和几个寄宿了活灵的炼金小机器人玩了起来。

“旺盛的求知欲,将来会是个好苗子。”老唐头也不抬的伸出一只手掌,“我的草稿。”

“人类的幼崽和龙类的幼崽好像区别不大。至少我没看出区别。”酒德麻衣把手里的稿纸放在老唐手上,“你这是在研究什么?”

“……所以你完全没看懂是吗,那你拿在手上那么久?我还以为你看懂了。”

“只能看懂一些符号。”酒德麻衣耸耸肩,“无聊嘛,我现在抓到说明书都会翻开读一读。”

“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无聊。”

老唐把先前的稿纸摊开,顺着直接的思路重新演算起来,铅笔沙沙,无数符号从笔下流出。

这大概算是一个倾听的架势,老唐是个思维活泼的人,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也可以很安静,因为康斯坦丁是个安静的弟弟,相对而坐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

“我只是个奶妈团的小小打手而已,接到的任务就是保护路明非,不过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以前我倒是真的在踏踏实实给他当保镖呢,但现在……”

“但现在路明非不需要你保了,而且如果真的到了连他都需要保的程度,你没近身就会被直接轰杀,连一点渣渣都不剩。”老唐说。

“对,就是这样。非要说保镖的话,现在也只能是路明非保我。”酒德麻衣深深叹了口气,“但我的老板走之前又没给我安排别的工作,所以我就失业了。”

“失业不好吗?之前没空做的事情现在都能做,怎么会无聊呢?”老唐问,“你又不缺钱。”

“我确实想过这点。”酒德麻衣说。

“那就去做呗,just do it!”老唐说,“帮忙把旁边那个试管递给我谢谢。”

“这个?”酒德麻衣按着老唐的指引拿起一支试管递过去,其中装着少量的透明液体,在玻璃上刻画着无数炼金纹路。

“谢了,”老唐接过试管,“好了,你接着说。”

“你知道我的爱好吗?最开始的时候。”酒德麻衣问。

“追剧?我听苏恩曦说你可以一边在房梁上倒挂一边吃零食,手里还捧着手机看新上映的日剧。”老唐说。

“那是后来的爱好。得再往前一点,在你正式入队之前。”酒德麻衣说。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我还是个猎人。”老唐顿了一下,“我记得我们之前是不是合作过?在猎人圈子里的时候。”

“是有这事,那时候你在圈里还挺有名气的,同期活跃的猎人们都叫你‘猎豹’。”

“比起猎豹我还是更喜欢蝙蝠,听起来有一种吸血鬼的气质。”老唐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轻轻拔掉试管上的木塞,“所以能说说你的爱好吗?必须对症才能下药啊姐妹。”

“好吧,实话实说,很久之前我很喜欢撩汉子。”酒德麻衣说。

“what?”老唐手上的工作停了下来,他转头看了一眼酒德麻衣,“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只是看起来比较肉食系,毕竟你这几年着实很……嗯,清心寡欲?”

“是真的,何曾几时姐们也是在情场上叱咤风云的角色,男朋友多到你数不清。”

“粗略的数量呢?”

“不知道,没数过。不过把他们凑起来大概能拍一部《斯巴达三百勇士》。”

“三百个也太夸张了吧?”老唐有点吃惊,打量了一下酒德麻衣,希望能看出一点虚构成分,但后者表情平淡仿佛在正经叙事。

“是真的。”酒德麻衣耸了耸肩,她打开之前放在桌上的挎包,里面是一叠书。

她动手把这些书取出来,换掉上次给老唐带来的旧书,再把旧书装起来,“薯片的生意很大,我无聊的时候也会跟她满世界到处跑,她谈生意,我则是当成旅游。有时候也会一起出席一些宴会。”

“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搭讪?”

“嗯哼。”酒德麻衣点头,“各行各业的男人都有,大部分都是王储。当时我很好奇,就会和他们接触。”

“好奇?”老唐问。

“好奇咯。人是很有趣的,关于这一点,老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酒德麻衣反问。

“应该说没人比我更有理由这么认为吧?要是我认为人类没什么趣,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打起来了。”老唐拉过培养皿,先是往上滴了舞王的血液样本,随后拿着试管预备。

“那还真是感谢……”

酒德麻衣顿了一下,她看向远处和机器人打成一片的小红龙,有些出神的开口:“我是忍者,平常生活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带上一点忍者的习惯出来,比如去餐厅吃饭先观察地形和路线,和人聊天的时候不自主的就会观察这个人的体态、说话习惯、惯用手,或者是走路时的状态。”

“职业病说是。”老唐评价。

“就是职业病吧,回应那些男人的搭讪也只是因为我好奇而已,我对观察人这件事产生了兴趣,但又觉得仅仅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并不够满足这个兴趣,我产生了新的愿望,理解一个人的生活。”

酒德麻衣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人的行为是由习惯构成的,习惯由人的观念奠定。而支撑观念的,是过去所有的经历。每一个瞬间,都有它的原因。”

“所以你要探寻的,就是这些原因?”老唐问。

“嗯,闲暇的时候我总是和我的某位男朋友呆在一起,有时候在加勒比海的私人游艇上晒太阳,有时候在阿尔卑斯山滑雪,或者出席酒会……但我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享受这些,我和男朋友对视,他们以为那是在调情,但我只是在观察而已。

“我听说有些作家会坐在酒馆的角落,花费一天的时间来观察其中形形色色的人,好为写作提供角色形象,但我的余裕显然更多一点,我有更多的时间,但观察的却是同一个人。”

“所以你观察到什么了吗?”老唐问。

“大概是……一个规律吧?”酒德麻衣说。

“规律?”

“对,规律。从前认为势利的人,往往有他不幸的变故;从前认为固执的人,往往有他坚持的理由;从前认为愚蠢的人,往往有他局限的出身;从前认为可耻的人,往往有他值得同情的症因。”

“塑造一个人的是他曾经所有过往的堆积,”酒德麻衣说,“没有天生的英雄也没有天生的懦夫,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过去。而从某个足够宏观的角度来看,每个人都可以被理解。”

“……”

“怎么了?”酒德麻衣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宏大。”老唐眨了眨眼。

不知何时他好像陷入到酒德麻衣的这个命题里去了,手里的试管都忘了滴。但他能够理解酒德麻衣所说的这个。

构成一个人的是他过往的经历,这一点从他自己就能看出来,并且作为切身的实例。比如在从前的千万年的时间里他是诺顿,而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他又是老唐。

千万年的时间构成了诺顿,几十年的时间又构造出了老唐来。

可谁能说清楚两边哪个更沉重呢?有时候一个人类的生命只会在短暂的一个瞬间闪光,这样的一个瞬间甚至可能抵得上他的一辈子。然而,没有他的一辈子,也无从生出这样闪耀的瞬间。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无论是诺顿还是老唐,都是他自己,两者无法分割。

“你怎么会想起观察这个?”老唐动手,把试管中的液体倒了一滴在培养皿上,随后用镊子轻轻滑动。

“只是……类似于记录吧?人总得观察点什么东西,或者记录点什么东西,才能知道自己是切实存在的。”酒德麻衣顿了一下,“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变成和梦一样缥缈的东西了。”

“是呢,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很有意思的……爱好?但既然现在不忙了,为什么不继续试试呢?”

“我也想试呢,但谁让我现在还在带娃呢。谁会找带娃的女朋友?”酒德麻衣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不过小红龙的这个年龄,你真的不打算教她一点龙类的知识?”

“再长大一点吧,到时候我打算教她完整的炼金术。这会是个好苗子的。”

老唐耸肩,这时他动手把两种液体在混合一处,两者相遇的瞬间,老唐屏住了呼吸。

舞王的血液完全吸收了那些透明液体,并且飞快地发生变化,它原本是深沉的黑色,随后缓缓变为正常混血种血液的亮红色,但这并不是结束,舞王的血液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黑了,反复重复了数次,最终停留在了亮红色上。

老唐皱眉不语,对着那抹红色沉默。

“怎么了?”

“我之前的推论没有任何问题。”

老唐拿起之前的草稿,他动手匆匆翻看,纸张刷拉作响。“舞王不是一蹴而就的,他经历了不止一次的死侍化,这些死侍化不断堆积,最终才让他迈入了龙化的领域。”

“不止一次的死侍化?但完全的死侍化是不可逆的吧?”酒德麻衣吃惊地问。

“对,没人能把死侍拉回来,就连我也不行。但是有一种办法可以……”老唐长长吐出一口气,“呼……我早该想到的。”

“是什么?”酒德麻衣问。

“死亡。”老唐看向酒德麻衣,“在死亡之后,死侍的特征会快速消退,死亡之后的混血种会重新变为人类状态。”

“但是死亡之后……他是怎么再进行一次死侍化的呢?”

“很简单,复生就可以了。死侍化、死亡、复生……死侍化、死亡、复生……重复这个过程的同时,舞王的体质也会不断地强化,最终才得到了远强于同类的死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舞王最后那次毫无征兆的死亡,就是药物的作用。”

老唐将试管塞好木塞,递给酒德麻衣,“痛苦是进化的催化剂,但不完全是,因为通往最后进化的钥匙其实是‘死亡’,直到那时,舞王才最终得到了完整。”

“抱歉我没听明白……”酒德麻衣摇了摇头,将试管放回原来的位置,“但,复生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有人让舞王死侍化,杀掉,拉起来、死侍化,再杀掉,再拉起来……如此循环往复。”

老唐抓起放在旁边的龙牙,用两根指头捏着,在灯光的照耀下,龙牙上的无数繁密符文散发着黑色的光芒,一丝微弱的灵从中透出,但始终没有被彻底消灭。

这并不是能够让舞王起死回生再死回去的那个言灵,但老唐相信,新任的洛基绝对和这个言灵的持有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终于啊,”老唐感慨地笑了一下,他对着那颗龙牙开口,像是在隔着遥远的时空与现任的那位神秘的洛基对话,“无聊了这么久,终于来点有对抗性的了……希望这次能多少来点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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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塞尔学院,外围。通往学院的铁道上。

“我说……在铁道上推摩托是不是有点过于蠢了?”

“没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进去。”

“说是学院,更像是堡垒吧?雇主这一单真的没问题?我总感觉这不是什么普通学校。”

“11号,9号,不要交头接耳。”一个声音响起,“都是老猎人里的老猎人了,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吗?”

“继续前进,按规定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