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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的话让源稚生愣了一下。

源稚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把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但还是下意识的回忆了一下。

但其实根本用不着太认真的回忆,因为源稚生确信自己在少年的时候还算是挺受欢迎的,经常能够收到女孩儿们的情书,而且这些情书一般都能塞满座位的桌肚。

于是每天上学的时候,在那家鹿取小镇的学校上就会出现一个相当动漫般的场景,一个帅气的男孩来到学校后必须先把桌肚里的情书清理干净之后,才能够正常的落座。

这么说来,龙血还真是蛮横不讲理的东西,分明是另一个物种的血液,但偏偏能够改造人类。混血种们在龙血的影响下一般都是俊男靓女,而且往往血统越高。在外观上也就越好看。

难道说龙类的审美观念其实和人类的审美观念也相当吗?所以只要血统纯度足够,好看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仿佛龙类的血统在以他们的理念来重塑一个人的外形。

“小的时候,给我写过情书的女生倒是不少,但怎么说呢……”

源稚生皱眉,“那种喜欢大概都是停留在外表层面的吧?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偏颇,但我并不觉得那种感情可以称得上是喜欢,只能算是混血种的一种天然优势吧。”

“原来是这样……”樱点了点头,“那少主您自己也应该清楚才对。”

“什么?”源稚生问。

他扭头去看樱,但樱则一直目光直视前方,稳稳的把控着方向盘,该保持车距的时候就保持车距,该打转向的时候就打转向灯。

这么看起来樱还真是遵纪守法的好司机,但在她飙起车的时候,很少有人的驾驶技术能够跟上她的车尾灯。

“对于这位总部来的S级,他的外貌其实很不匹配他的血统。如果只是单纯按照外表来决定好恶,绘梨衣小姐应该更喜欢帅哥才对。”樱开口说道。

源稚生点了点头。

确实,从长相来看,路明非也只是可以称为清秀而已,作为一个S级血统来说,其实有点屈才。

“绘梨衣对于外貌没有那么看重,我更担心是路明非这小子在骗她……”源稚生有些犹豫的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啊少主,S级也没有骗绘梨衣小姐的理由吧?”夜叉插嘴道,“我之前和加图索家的少爷聊天时问过几句S级的事情,说是在学院执行部矜矜业业接任务,平时不近女色,最大的爱好是打星际争霸。”

“那他之前和女网友见面那次呢?”源稚生问。

“辟过谣了,那天路明非和他的猎人组织在线下聚会。那个猎人叫罗纳德·唐,现在也就在东京。少主您如果还是不信的话,大可去问问当事人嘛!”夜叉说。

“嗯,而且我觉得绘梨衣小姐只是心思单纯。分辨人心好坏的能力还是有的。”樱接着说道,“毕竟如果一个人是以真心对另一个人好,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不是吗?”

源稚生没有说话,他之前还没有询问过乌鸦的意见,但眼下,他的三个家臣之中有两位都站在路明非那边,觉得这个S级确实还不错。

其实源稚生自己也知道,他对路明非的那些要求多少是有点苛刻了。但没办法,恐怕世上所有深爱自家妹妹的哥哥们都会对妹夫这种生物苛刻至极。

“算了。”

源稚生叹了口气,双手抱胸,闭上眼睛歪躺在车座上,“既然连我的家臣们都这么看好他,我也多少改观一下吧。”

“适当放松一下对绘梨衣小姐的监管是好事啊少主!不然可是会引发非常激烈的、来自于妹妹的叛逆期的哦。”夜叉爽朗的笑。

“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我稍微休息一下。”源稚生说。

“是。”樱和夜叉一同点头。

车中重新变得安静,只能听到呼吸声和樱操纵车子的声音。

真是久违的安静和休憩。

源稚生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下,然而绘梨衣的样子还在他脑袋中挥之不去般转悠。他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但总是觉得绘梨衣看起来有些奇怪。

问题好像是出在……绘梨衣的衣服?

突然穿上行动制服确实让人第一时间会感到些许的违和,但违和的不是绘梨衣和行动制服的搭配,而是这件衣服的本身!

这压根就不是蛇岐八家执行局的服装!

执行局的风衣是在卡塞尔执行部本部的服装基础上加以改进过的,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依据执法人身份的高低而绘制了不同的浮世绘里衬,以及要更加长出一截的风衣后摆,设计寓意是执行局专员要压过本部专员一头。

但绘梨衣穿的风衣既没有浮世绘图案的里衬,也没有更加长出一截的风衣下摆,因为这压根就是卡塞尔执行部的风衣!

说起来……他之前好像是在路明非的风衣上看到了相应的浮世绘里衬来着。

既然学院的S级穿着日本执行局的衣服,那么,他原本的本部制服又在被谁穿着呢?

哇,答案真的好难猜啊!

而且不光是黑风衣,绘梨衣身上的那件贴身的白色衬衣,难道也是……?

源稚生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好疼,他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想要回头找路明非要个说法,但下一刻又被安全带重新勒了回去。

“……少主,您还是安分点吧。过分担心和约束绘梨衣小姐,只会成为她成长道路上的阻碍。”樱叹了口气。

“是啊少主,你知道乌鸦之前还是学生时候的事吗?”夜叉问。

“乌鸦的学生时代怎么了?”源稚生皱眉。

“乌鸦这家伙原本不是斯文败类来着的,他说自己当学生的时候只有斯文,而且成绩在整个年级里都排得上号。”夜叉洋洋得意的说。

“那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源稚生问。源稚生其实还想问夜叉,那明明是乌鸦的事情,为什么他反倒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但想到夜叉是那种没有脑子的笨蛋角色,或许这种得意脸都是笨蛋们的标配。

天哪。他的这帮家臣们,好像只有一个樱比较靠谱。

“因为乌鸦的老爹总是给乌鸦上压力,乌鸦说他的成绩已经算是优秀的了,但他的老爹在那个时候对他要求的还是很严格,总是说不够、还是不够。乌鸦一开始也很认真的在努力,觉得确实是他自己的能力还不到位。”夜叉接着说道。

“后来呢?”源稚生问。

“后来……后来就没有咯?”

“怎么会没有呢?”

“因为后来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乌鸦了啊。”

夜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就好像一直给一根弦施加压力一样,乌鸦的老爹让乌鸦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根紧绷起来的弦。但乌鸦本人能够承受的压力也是有极限的。于是终于有一天,弦被崩断了。”

“曾经的好学生乌鸦迎来了他迟到的叛逆期,而且比任何同龄人的叛逆期还要凶狠很多,原本的斯文好学生不复存在,从此只有一个在道上当混混的斯文败类乌鸦了。”

“少主,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绘梨衣小姐经常离家出走的事情?基本每周都要尝试着往外跑路一次,一开始是随机时间出逃,但后来绘梨衣小姐甚至还专门研究了最佳的出逃时间。”夜叉问。

“嗯。”源稚生点头,“我记得后来她总是会选在医生给她换药之后的那几天,因为那段时间对她的监管也会放松很多。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所以我说少主你其实是不会教育孩子的啦!”

夜叉有些得意的从手机摸出一个打火机把玩起来。“之前对绘梨衣小姐禁足的时候,绘梨衣小姐一心想要外出,就算再怎么禁止也没有取得太大的成效。但是自从绘梨衣小姐血统稳定之后,对于她的禁足也放开了,后续的她是什么反应?”

“我记得她一开始连续往外跑了好几天,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源稚生皱了皱眉。“但是后来,好像就不怎么出去了?”

“对,因为对她的禁足取消了嘛。原本绘梨衣小姐需要努力突破禁止才能够得到的自由,变成了可以随意外出的情况,于是在了解了外面的之后,这个频率反而降下来了。”

“关于绘梨衣小姐的禁足如此,恋爱话题也是如此,少主你越是禁止绘梨衣小姐在恋爱这方面的事情,反而绘梨衣小姐会被激发起叛逆心。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你越是禁止什么她就越是想做什么。当你放开的时候,反倒没有那么热衷了。”夜叉循循善诱。

“原来是这样。”源稚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从没想过教育孩子居然也有这么大的学问。

“不是原来是这样,而是本来就是这样才对。”

夜叉叹了口气,“虽然我们大家都知道少主你是一个好老大,又能打又聪明,还长得这么帅,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在当家长或者当哥哥这方面上,少主你还是太不合格了。要我说……”

“喂!夜叉!”一旁默默倾听的樱突然开口,打断了夜叉的话。

夜叉是个纯粹的笨蛋,而这种笨蛋说出来的话往往都是实话。

而在这个世界上,偏偏实话最是伤人。

‘在当家长或者当哥哥这方面上,少主你还是太不合格了。’

樱知道源稚女的事情,事实上三个家臣之中,源稚生也只和她说了这件事。所以樱知道这句笨蛋说出来的实话对于自家少主的杀伤力有多大。

她有些担心的看向源稚生,而后者双目无神,已经失神落魄的瘫在了车座上。樱低声喊了几句,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源稚生已经在跑马灯了。

夜叉的话准确无误的刺入了源稚生的心防,他在梳理自己短暂的前半生,并且试图给自己归纳出一个准确的身份来。

本来他就是在一个近乎野蛮生长的状态下在山里长大的,后来虽然被橘政宗收养,但失去了童年的基础,想要改变从小就有的观念也很难。所以他只能在橘政宗的培养下成为一个合格的儿子。

在又长大一点之后,源稚生进入了执行局,从一名最基本的斩鬼人做起,在这里他学习如何杀人、以及如何成为一把合格的刀。

青年时代之后,他以留学生的身份去往卡塞尔学院进修学习,在那里,他取得了优秀的成绩,甚至还获得了校长奖学金,一度成为校长下午茶环节的常客,被视作是昂热校长优秀的学生。

留学生生涯结束后,源稚生回到了日本,以及他阔别已久的执行局,但这次他不是斩鬼人,而是以优秀的血统和成绩直接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执行局局长。这次他则学着如何成为一个领袖。

合格的儿子、冷漠的刀、优秀的学生、领袖……

源稚生用这么多的时间让自己有了这么多的身份,他学着和橘政宗在字面意义上扮演父慈子孝的家庭,学着在斩鬼人生涯之中摒弃感情,以绝对的冷峻斩杀一只只恶鬼,成为一把冷漠的刀子。

在卡塞尔学院的那几年是源稚生最轻松的时光之一,他只需要发挥自己的天赋,成绩与荣誉自然会找到他,优异的成绩以及校长下午茶环节常客的这一身份,让他可以说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学生。

最后则是领袖。源稚生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足以担任领袖这个称呼,但这么长时间统领执行局,以及现在作为蛇岐八家的代理大家长,所以称一声领袖倒也不算是辱没了这个名号。

真是优秀啊,普通人恐怕终其一生也很难扮演好其中的一个角色,而他居然能够兼顾,但问题是……

问题在于,他好像从来没有成为过一个合格的哥哥、以及一个合格的家长。

稚女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虽然源稚生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能够和稚女冰释前嫌,但他知道,在哥哥这一身份上,他已经全然失败了。

作为哥哥是失败的哥哥,一个亲手斩杀了弟弟的哥哥,就算他一再告诉自己当时的弟弟已然堕落成为恶鬼,但这并不能改变一个哥哥杀掉了弟弟的事实。

失去稚女之后,源稚生将对于弟弟的所有亏欠和爱意都尽数倾注到了绘梨衣的身上,虽然和绘梨衣没有血缘关系,但源稚生已经将绘梨衣当成了亲生妹妹来对待。而在橘政宗死后,他甚至还承接了橘政宗的份,在绘梨衣面前扮演家长。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

无论是兄长还是家长,统统不合格。

樱好像在一旁说些什么,但源稚生已经听不到了。

他侧头看向窗外,任由繁华的街景将自己的视野铺满。

不知为何,原本清晰的街景慢慢慢慢变得浑浊起来,像是被水浸泡过的老照片,在每个人物和每盏灯光的旁边都晕染出一圈褐色的光环。

视野晃成一片,霓虹的灯光也连成一片,源稚生动手放下车窗,于是那些嘈杂的声音也直接响成一片。

樱在他的旁边喊,外面的人在外面喊,真好,仿佛世界与自己粘稠不可分。

眼里的色彩终于全部糊在一块了,就好像所有的声音都糊在他的脑袋里。

源稚生觉得东京的街景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