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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琛纪元120年,帝国首府欧琛,皇城大皇宫偏殿。

天气小雨,伴随小范围雷暴。

从几天前开始,淅淅沥沥的阴雨就一直下个不停,皇城气象管理部门早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内政厅,随着接连成幕布的白色雨汽笼罩了整个皇宫,宫内侍女和主管们都忙碌了起来,皇宫的外墙防水和各个设施的运转都需要检查和调整。

青色的石砖铺陈在偏殿建筑群的露天地面上,雨珠像是一颗颗豆子砸在石板的粗糙表面,静下心去听,能听到水珠破裂发出的清脆响声。

但没几个人会静下心去听,这处偏殿的走廊是仿古东方风格的作品,对于整个皇宫的人员集聚区来说,很少会有人踏足这些地方,除了必要的维护女官以外,这里就像是一个僻静的世外桃源。

没有人在乎这里的是否会有个人在发呆,就像没有人会在意那些被雨珠打碎跌落的娇艳花瓣一样。

阿列特如是想着。

这是他被带到皇城皇宫的第二个年头,和许许多多同龄人一起,作为皇室候选成员的一员,从芸芸众生中被挑选而出,经过长途跋涉,穿越漫长的旅途,来到这个传说中的帝国心脏,开始进行特殊的培养。

所谓的特殊培养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神秘,像那些网络中的小说读物中所畅想的,贵族的礼仪,贵族的气质,繁琐的衣制,每天吃着营养师专门配制的食谱菜肴,用餐时必须小口进食,餐具握持姿态也有明确的规定。

这些都没有,不过大概不是没有,而是对于他们这些还未正式确认成为皇室成员的小屁孩们,没有进行这些项目的必要。

每天都有孩子被送出皇宫,大多数人都只是看着,或许一开始还会引起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比如某某某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啊,谁谁谁是不是因为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孩子们总是喜欢把某件生活中的事展开来,用他们丰富的想象力谱写出一本最奇幻瑰丽,或者是光怪陆离的小说。

只是到了后来,没人再讨论了,在阿列特的视角里,这一过程就像一幕幼稚园的舞台剧,排练时小朋友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各自扮演哪个角色,你的角色没我的帅气,我的角色比你厉害,谁是因为惹了老师不开心所以被分配了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但当真正上台表演的时候,大家在隔了层幕布的后台都哑巴了。

阿列特知道,其实不是小朋友们在他们的家长当观众的时候收敛了本性,而是他们突然明白了,嘲笑他人和互相攀比,并不能缓解他们在真正面对最终时刻到来的时候的压力。

第三年的时候就是最终的考验了,这份考验没人知道是什么,他们的教习老师们也不会告诉他们,或者说这些只是负责教习的老师们也不知道,不知道最后的评定标准是什么。

小雨渐渐愤怒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不满地面上的人们蔑视它的哭泣,把云的悲伤当作可以被欣赏的美丽,所以它要让所有人知道它那无与伦比的悲伤,将米粒般的雨滴搓揉成了指头大小的暴雨弹幕。

他看了看天空的阴云,确认了今天的天气不太可能进行原本的户外活动课后,才慢慢把视线从庭院内的花丛转移到了不远处厢房内忙碌的女官身上,女官们在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尽管走得很快,但训练有素的女子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一群美丽的古代种波斯猫一样。

一般这里并不会出现这种“盛况”,这里被称得上世外桃源是有原因的,这里虽然是皇宫内的公共区域的一部分,但但凡是个有点眼力的人就能看出来这里的不同,比起整座皇宫的大量古希腊加拜占庭建筑和装饰风格,这里的青木云雕和红桐木走廊显得太过格格不入了,而且大多数主管和侍女都不自觉的避开这处地方,更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阿列特虽然不在乎这里变成这样的原因,但以他自幼聪明的脑袋很容易就想通了,在皇宫待了这么久以来,他知道,能做到这一切的,一定是个大人物,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知道了也无所谓,那都与他无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在其它小孩子活蹦乱跳,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麻木了,曾收养过他的家庭带过他去看医生,医生说他可能是心理疾病,然后又去找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在做了复杂的量表和分析后,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只是说这孩子可能是先天早慧,空虚的心灵导致了年少就存在着严重的抑郁倾向。

曾经他常常一个人在深夜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小小斜角天窗外的天空,那里有着淡白的月光和层层叠叠飘渺的云。

惊醒的他没有睡意,没有伸手去开灯,哪怕触手可及,只是坐到了天窗窗台上面去。熟练的打开窗户,撑起支撑臂,看着远处城市的点点星火,哪怕是夜晚,中央城和下城区靠近的地方也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总是感到莫名的迷茫和孤独,那些真切的生活似乎和他之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壁障。

每当这时,浓郁的厌世感和发自内心的痛苦就会占满他的身体,他总是借着薄薄的月辉紧抓自己的胸口,那里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把刀在反复地插进他的身体,这种疼痛没法用任何仪器检测出来,但那是心脏在哭泣,是来自遥远彼方的感同身受。

每当那股刺痛传进脑海,阿列特才能察觉到原来自己和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物、一切,还是那么近......

看着眼前隔着一层纱帘的大型厢房内忙碌的身影,走廊外的雨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阿列特一阵恍惚,似乎他又回到了曾经那个他居住了五年,勉强算是家的地方。

寄养家庭的男主人是个正直的男人,虽然没怎么给过他微笑之类的好脸色,但也算是不偏不倚,没有缺过他吃,少过他穿;女主人总归是更加照顾自家孩子,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女儿,却也愿意为他忙前忙后;小女孩总是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和他拌嘴打闹,在那个需要艰苦奋斗的地方,小女孩总是喜欢拉着他一起在阳台的花花草草间一起看雨,曾经他只觉得这些雨水只不过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步入完全智能城市化的中央城没有它存在的理由。

但现在他有些理解了,雨的意义不是云赋予的,它的意义从人的记忆中诞生,那些在记忆中忘不掉的意象,就是记忆的载体。

阿列特甩了甩脑袋,把这些蹦出来的思考都塞了回去,不经意间他又差点陷入了危险的状态,他需要尽量放空自己,这是心理医生观察他几年后得出的一个不算治疗方案的结论,如果他总是任由自己的思维蔓延,那种被称作“共时性障碍”的症状就会让他陷入愈演愈烈的悲伤,会让他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其实他并不在意医生的话,他都不在意这个世界了,又怎么会在意所谓的死亡呢?

只是要说谁让他稍稍改变了一些的话,那么大概是那位男主人告诉他的一件事吧。

男主人披着一身雨衣从门外推门进来,例行的问好之后男主人说他去参加了一位朋友的葬礼,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那带着烦闷的伤感,让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主人和坐在地毯上的阿列特聊了起来。

可能在男主人眼中,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并不懂那些生离死别、爱恨纠缠,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感同身受,而男主人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已,便再合适不过了。

男主人说他的朋友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嗯......一个因为过于倒霉以至于只能用自由职业者来形容的人,从出生到高等教育潜力评估失利,从专业学院毕业到成为一名港口卸货员,后来还做过贩卖沐浴用品、经销高级合成木材、甚至成人用品的行当,一生经历可谓称得上“传奇”,不过和名人传记里相反,这位朋友做什么都落得个破产亏空的下场,到后来妻离子散,大多数朋友也因为他还不上钱而逐渐变得疏远冷漠。

到最后,男主人的朋友只剩下了一个人,和男主人这个勉强还算是有些交情的老相识,在中央城的老城区的一栋老式公寓内,一个人在沙发上安静地死去了。

阿列特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命运悲惨的故事,这样的事情在如今这个人口数量庞大的星际社会里屡见不鲜,真正让他受到感触的是男主人为这个朋友订制的墓碑上的那句话,墓碑花光了那人留在公寓老旧抽屉里的最后一点硬币,那大概是那个穷困潦倒的人生前最后一天的饭钱,可就算是订购最便宜的墓碑,也不够,所以剩下的一半还是男主人添上的。

满是细密裂痕的木制墓碑插在了最荒凉的陵园最偏僻的位置,比起左右前后称得上“普通”的坟冢,这块合成木材边角料制成的东西仍然算得上是过于不忍直视了,其上刻着的墓志铭——“活着,就是生命最大的意义”,没有彪炳的功绩,没有家人的缅怀,但让它在偏僻的角落里显得不再那么的灰暗了。

据说这是男主人在这个老朋友床头找到的一个缺了角的笔记本上写的一句话,写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孤零零地摆放在暗黄纸页的正中央。

阿列特想着,他还在纠结生命的意义活着的意义,可那个生活在悲惨命运中的人,跨过生命到死亡的距离,到头来唯一剩下的只有这段传奇而又荒诞的人生,可就是这段活着的人生也被视若珍宝地仔仔细细记录下来,放在床头,成为生命的支柱,证明他的生命并非一无是处。

所以他也没什么理由这样藐视自己,放弃生命什么的,不如就去这世间好好走走,或许他也能够找到属于他的答案。

阿列特回了回神,没再关注那些在厢房大厅里忙碌的身影,继续望着那倾泻如注的雨幕默默地发呆,只是比起方才的凶狠,似乎刀子般的雨点也柔和了些许。

“皇城的雨天总是集中在这个季节,虽然大多数贵族都会觉得很麻烦,但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风不息,雨不停。

柔软的女子声音在阿列特的背后响起,在这风雨呼啸中仍然清晰,音色婉转绵软,像是中央城老城区的糖水店的桃子汁加了点艾斯泽雅蜜橘味调味粉,当那声音流入耳蜗,又像是店主人顺着杯沿放了几块冰和薄荷叶,没有甜腻得发齁的痛苦,只有丝丝的清甜在心间翻转回荡。

还没来得及回头,他的脑海里就勾勒出了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尽管只凭声音就去猜测臆想相貌多少有些不太靠谱,毕竟虽说大多数貌美的女子都符合声音好听的标准,但也不是没有相反的例子,只是不知为何,阿列特相信,身后那个人一定有着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