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秉忠兄弟跟盛希平哥俩聊的挺好,留他们在家吃了顿晚饭。
吴家保姆得到女主人授意,特意多加了菜,晚饭很丰盛。
吴秉忠还特地让人拿出来两瓶茅台,跟盛希平兄弟小酌几杯。
晚饭过后,盛家兄弟又小坐片刻,这才起身告辞。
“好,那今天就这样,既然希平南下有要事,我们也不好耽误你太久,那就祝你此行顺顺利利。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往家里打电话。
老爷子的一些旧部,还有我的几个义弟,很多都在南方各省,可以帮忙。”吴秉忠起身相送,对盛希平说道。
聊了这么久,吴秉忠已经了解到盛希平此次来首都干什么了。
他这些话,有几分出自真心,当然更多的还是客套。
“多谢伯父,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少不得要打扰伯父。”盛希平并没有把吴秉忠的话当真。
盛希康今天就算是过了第二关,勉强够格儿跟吴玉华相处,将来两个人能不能走到一起,那都未知。
人家不过是客气客气,谁要是当真,那就是傻子了。
吴毓青兄弟还有吴玉华,跟着一起送出了大门外。
看得出来,吴玉华今天挺高兴的,拽着盛希康又聊了会儿,这才分开。
挺晚了,吴家这儿离着学校挺远,这个点儿也没啥公交车。
所以吴家安排司机,送盛家兄弟回去。
等着到了地方,盛希平谢过司机,回头又嘱咐盛希康。
“回学校好好上课,心思不能全都放在处对象上。
往后不管跟谁相处,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自己要知道分寸。
那啥,明天我就走了,我得先回家一趟。”
“啊?回家?哥,你不是要去南方么?这怎么又要回家去?”
盛希康刚想点头,忽然听大哥说要回家,当时就愣了。这是啥意思?
盛希平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踹人的冲动。
“你说为啥回家?帮你淘登萱羊血啊。
吴家老爷子啥样你没看见?要是萱羊血真的有用,吴家等于是欠了咱们一个天大的人情。
将来不管你跟吴玉华成还是不成,吴家对你,都得客客气气的。”
以吴老的身份来说,他好好多活几年,吴家的子孙后代就能多受庇佑几年。
眼下吴老虽然还活着,可身子不能动,说话困难,能发挥的作用近乎于无。
倘若吴老能够康复,哪怕是不参与什么事,有他再坐镇几年,吴家也能更上一层楼。
吴老的康复,对吴家至关重要,所以,在盛希平提及萱羊血时,吴秉忠、吴秉义才会那么激动。
倘若盛家真能帮忙找到萱羊血,吴老也因此受益,那么盛家就算是吴家的恩人。
这对于盛希康跟吴玉华的亲事,有非常大的帮助。
为了弟弟,盛希平也不得不耽误南下的计划,先回家去找萱羊血了。
“哥,你知道哪有萱羊血?”盛希康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大哥。“真有这玩意儿?”
盛希平瞪了弟弟一眼,“你就别管了,我回去想办法。”
他当然知道哪里有,只是现在不能说。
老三这大嘴巴,现在要是说了,保不齐明天他就讲给吴玉华听。
关键是,这东西不在盛希平手上,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动对方,没有把握的事,盛希平哪能轻易说出来?
“这事儿,你给我憋着,不许胡乱往外说。哪怕是跟你那对象,你也把嘴闭上。
老三,你马上要工作了,你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你必须懂得什么叫保密。
如果你做不到,哼,你这辈子也就那样儿了。”
盛希平很少端起大哥的架子来训弟弟们。
尤其是老三,一直觉得这小子聪明机灵,做事通透,不需要太操心。
如今看来,老三还是太年轻了,缺少历练。
“哦,知道了,哥。”盛希康明白,大哥是为他好,于是赶紧点头。
“哥,辛苦你了,为了我的事,你南下挣钱的计划也耽搁了。”盛希康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别废话了,自家兄弟说那些干啥?你们好好的,比啥都强。
再说,我也敬佩吴老,给他出力,我乐意。”
那样的老英雄,值得所有人敬重,为吴老的事情忙活奔波,盛希平心甘情愿。
该说的都说了,于是兄弟二人分开,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盛希平收拾东西退了房,直奔火车站,买了回程的火车票,乘车返回通化。
接着又从通化返回松江河,下了火车,盛希平连自家都没回,想办法找车,直接回林场。
等他到林场时,已经五点多快天黑了。
张淑珍正做饭呢,忽听得自家狗子哽唧哽唧的动静,接着有脚步声传来。她伸头往外一瞅,直接就愣住了。
“老大?你不是说要去南方呢?这咋还没走啊?”
“妈,我到了首都,有点儿急事又回来了。”
盛希平进屋,把身上的大背兜子扔到炕上,转身就往外走。
“妈,回头我再跟你细说啊,我先去趟我师父那儿。”
盛希平扔下这么句话,就风风火火的出门了,留下张淑珍瞅着儿子的背影,呆愣了半天。
“这孩子,干啥玩意儿啊?进门撂下东西就走,跟掏了把火似的。”
张淑珍一边摇头,一边去掀开煎饼缸的盖帘,从里面拿出来一摞煎饼。
家里就她和俩孙子,吃不上多少东西,所以张淑珍也没做太多饭。
儿子突然回来,现焖饭不赶趟儿了,那就只能掸点儿煎饼对付一顿。
张淑珍在家掂对晚饭,而盛希平此时,却大步流星的往大碱场赶,他得去找师父师娘,问一下萱羊血的事儿。
没错,刘家有萱羊血,那是秦秋燕娘家流传下来的宝贝。
据说秦家也是闯关东过来的,但是他们来的早。
秦秋燕祖上因为得罪了什么人,犯了事儿,就千里迢迢避到关东来,隐身在深山老林里头生活。
秦家先祖一身的好功夫,弓马娴熟,于是就在这山里以打猎为生。
盛希平小时候曾经听秦秋燕感叹,说当初她爹秦三炮是被人抬回来的路上就不行了。
但凡能坚持到家,要是能灌上这萱羊血,说不定就能保住一条命。
这么些年了,盛希平也不知道秦家的萱羊血还有没有,为了弟弟,只能去打听打听了。
盛希平着急,也没顾得上买什么东西,就这么直奔刘家。
“希平来了?哎呀不对,你妈不是说你去南方了么?你这是还没走呢?”刘长德两口子见到盛希平,都是一愣。
他们在大碱场也听说了盛希平丢工作的事,那天过去打听才知道,盛希平两口子已经搬到松江河了,而且盛希平要南下去闯荡挣钱。
所以此刻见到盛希平,老两口都觉得奇怪。
“师父,师娘,我走到半道儿,遇上事儿了,没办法只能先回来一趟。”盛希平直截了当说道。
“遇上啥事儿了?师父能帮忙不?只要师父能帮上的,你尽管开口。”
刘长德一听,就明白了,盛希平这是遇上难事儿了,估计是来找刘家帮忙的。
“孩子,你先坐下来,慢慢说,别着急。不管遇见啥事儿,咱慢慢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我和你师父老了,还有你大哥二哥呢,没事儿啊。”秦秋燕朝着盛希平招招手,让他先坐下来。
“师父、师娘,是这么个事儿,我们家老三吧,搁首都处了个对象儿。”
师父师娘就跟亲爹娘差不多,盛希平也不用藏着掖着。
就把老三跟吴玉华处对象,盛希平到那儿怎么去的吴家,都跟刘长德夫妻说了。
当盛希平说起吴老的时候,刘长德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似乎很震惊的样子。
当盛希平说出来,吴老当年在东北打过仗,参加过四平保卫战的时候,刘长德腾的一下子就从炕上站起来了。
“希平,你说的那人多大岁数了,叫什么?”
刘长德激动的脸色通红,手都在发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师父,你咋地了?快,你快坐下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盛希平一看刘长德那样子,吓了够呛,赶忙上炕去,扶住了师父,用手不停摩挲着刘长德的前胸后背,生怕他太过激动出什么岔子。
毕竟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情绪不能太激动。
“不,我没事儿,希平,你快跟我说,那位吴老,多大岁数,你知道他叫什么不?”
刘长德此时根本顾不上其他,只双手牢牢抓住盛希平,神情激动的问道。
“大概有七十四五岁的模样吧?叫什么名字,我没好意思问。”
盛希平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激动,只能一边扶着刘长德,一边安抚的说道。
“那,那他长什么样?面貌有啥特征?”刘长德越发激动,手抖的厉害。
“就是一位挺威严的老者,但是他脸上有一道疤,挺明显的。”
盛希平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脸上比划着,那疤的位置。
“团长,是我们团长。希平啊,那是我的团长啊。
他脸上那道疤,就是当年四平保卫战的时候,为了救我留下的。”刘长德忽然就哭了起来,哭的特别伤心。
“那一战,我们死伤惨重,好多战友都死了。要不是莪们团长扑过来护住我,我也死在敌人的炮火下了。
可团长为了救我,受了伤,他那脸上,就是让炮弹皮划破的,差点儿就伤了眼睛。”
“我对不起我们团长,后来东北全境解放,我跟他请假回家探亲,结果就再也没回去。”
刘长德蹲在炕上,抱着头放声痛哭。
原本在屋里写作业的刘强刘鹏几个孩子,看着爷爷这般,都惊呆了。
说实话,盛希平也傻眼了。
他以前经常听师父说起过往打仗的事,可从来没见过师父哭的这么伤心过。
当年,为了尽孝,未能及时归队,是刘长德一辈子的遗憾。
这么多年来,刘长德时时不忘当初的同袍战友和首长们。
可时移世易,当年的人,有的已牺牲在战场上,有的也转业回地方,根本联系不上。
过了这么多年,冷不丁得知,当年的故人消息,可想而知,刘长德此刻的心情多么复杂了。
“这,这也太巧了吧?师父,你确定么?”盛希平试探的问道。
“是他,肯定是他,是我们团长。”
刘长德抹了把眼泪,抬头看向秦秋燕,“老婆子,萱羊血呢?给希平,让他带去给团长。咱欠人家一条命,现在该还了。”
秦秋燕一听,二话不说,立刻起身,打开炕琴上面的箱子,从箱子里头翻出来一个小匣子。
打开匣子,从里头找出来一个比鹅蛋大一些的圆肚子瓷瓶。
那瓷瓶上头用蜡,密密实实的封着,一看就是保存的非常好。
“希平啊,这里头就是我们家传下来的萱羊血,你拿去吧。
不管那吴老是不是你师父当年的团长,哪怕不是呢,咱既然有这东西,他用得上,也得给。”
秦秋燕跟刘长德过了一辈子,还从来没见到刘长德这么伤心难过的模样。
她能理解老头子的心酸,所以二话没说,就把珍贵的萱羊血拿了出来,交给盛希平。
盛希平没有接,“师娘,你先放着吧,这东西我不能要。”
盛希平在吴家说的,只说是帮忙打听,可没想着由他送去吴家。
回程的路上,盛希平都想好了,假如刘家真同意拿出来萱羊血,那盛希平就让刘玉江哥俩跟着自己一起去首都。
东西出自刘家,吴家要感谢,也应该感谢刘家人。
若盛希平连哄带骗把东西弄到手,转回头给了吴家,赚取吴家的好感和人情,那他可就太不是人了。
盛希平这人办事,对朋友从来都够仗义,更何况,刘家是亲人。
借亲人的东西来成全自己,盛希平做不来。
“咋地呢?你怕这是假的啊?真的,你放心吧,这玩意儿能存好些年呢,不会失效的。”秦秋燕想岔了。
“不,不,师娘,我不是说这个真假。我的意思,这东西不能我拿着。”盛希平一听,连忙解释。
“师父,你跟我一起去首都吧,见一见吴老,若真是当年你那位团长,你们也算是故人相聚。
这东西,还是你亲自给比较好。”中间既然有这一段渊源,那还是刘长德亲自出面好一些。
“不行,我不去,我可没脸再见老领导了。
当初我答应好好儿的,探亲之后归队,跟着大部队南下,结果我回家就没了消息,我哪还有脸见人家?”
刘长德一听,连忙摆手加摇头。
“这还有什么?当年也都是身不由己。
堂前尽孝,自然无法为国尽忠,忠义难两全,师父也是无奈的选择。
师父,你都这个岁数了,吴老更是年过古稀,错过机会,往后可就真的见不成了。”盛希平耐心劝解道。
秦秋燕一听,也跟着劝,正好这时候,上山干活的刘玉江刘玉河兄弟也回来了。
二人进屋一看这情形,都愣了下。“呦,希平咋来了?不是说你去南方了么?”刘玉江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爸,你咋回事儿?这是哭了?”屋里气氛好像不太对,刘玉江看了看,发现父亲双眼通红,好像是哭过。
他爹哭了?不能吧,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老爹哭啊?这是啥情况?
“大哥,二哥,你俩坐,我慢慢跟你们说。”
盛希平招呼了刘家哥俩坐下,然后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给二人听。
“我说让师父跟着我一起去首都,他不干,说没脸见人家了。
大哥、二哥,你俩帮我劝劝,这事儿,我真不能自己拿着萱羊血送去吴家。
东西是你们家的,这玩意儿多珍贵都明白,我可不能干那种昧良心的事儿。
要是师父不去,你俩谁跟我一起去趟首都也行。”
刘玉江刘玉河总算听明白了,当即点点头,“爸,那就这样,让老二和希平陪你去。
我觉得希平说的话在理,你们都这个岁数了,当年的事也不是你的错。
正好去见一见老领导,叙叙旧,你这心结不就解了么?
那吴老都挺大岁数了,往后啥样谁也不敢说,能见就见一面呗,打仗流血你都不怕了,见个人你怕什么?”
“就是,就是,爸,首都也没啥可怕的,那有啥不敢啊?”刘玉河也劝。
一家子连同盛希平,都劝刘长德,最后,刘长德似乎也动心了。“那,那咱就去趟首都?”
听见刘长德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去呗,正好我还没去过首都呢,这回跟着爸沾光儿,也去看看。”
“行啦,晚上我给你们爷们儿收拾衣服行李,明天你们就动身出发,趁着地里的活不忙,早去早回。”
秦秋燕笑呵呵的收起来那萱羊血,重新放到小匣子里头。
既然刘长德他们决定要去首都见吴老,那东西自然不用交给盛希平拿着。
“那咱就说定了啊,师父,二哥,我这就去找车,要是车能定下来,明天咱早点儿走,抓紧时间赶去首都。”
盛希平实在是太着急了,他还得南下啊,办正事儿要紧。
说完,盛希平就要离开,刘玉江刘玉河赶忙拦下盛希平,非得要留他在家吃完饭再走。
“不了,大哥、二哥,我这也是刚回家来,我妈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说。
再说了,我还得去林场找车呢,今天就不搁家吃了。
改天,等事情办成了,回头咱好好聚聚。”盛希平拒绝了刘家人的好意,告辞离开。
从大碱场村出来,盛希平直奔郑先勇家。
郑先勇见着盛希平也是挺吃惊的,等知道盛希平是想要个便乘下去,郑先勇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接着,盛希平又去林场调度室,借电话给省里打过去,跟陈瑞卿说一声儿,他这边有点儿要紧的事,耽误一阵子去粤省。
具体什么时候能去,不一定。
陈瑞卿只让盛希平啥时候到羊城了,给他打电话,他再找人安排。
长途太贵,俩人没多聊,就挂了电话。
办完这些,盛希平才回了自家,正好张淑珍也把饭菜都做好了。
一家四口边吃饭,盛希平就把他去首都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张淑珍听。
等到听完盛希平的话,张淑珍长出了一口气,“合着是这么个事儿。
老三也是,有喜欢的姑娘不跟家里说,他早说的话,我给他带块手表走啊。
老大,你这趟去首都,给吴家那姑娘带点儿东西啊,就说是我给的。”
家里孩子都大了,张淑珍早有准备,这几年攒了好几块手表,就是给未来儿媳妇预备的。
如今得知盛希康有对象了,姑娘还是北大的学生,家又是首都本地的,张淑珍心里挺高兴。
盛家虽然是小地方的,但是该有的礼数规矩不能少。
“行,那我就给捎过去。”盛希平点头,没多说。
这很正常,当初盛希平和周青岚处对象的时候,张淑珍也是早早就预备了手表当做见面礼。
吃完了饭,盛希平陪着俩儿子玩了一会儿,然后早早休息了。
这几天来回赶路都在火车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实在难受,不如早点儿歇着。
三月十一号早晨,盛希平和刘长德刘玉河父子,坐上林场给安排的车,直奔松江河。
从松江河坐车到通化,再从通化到首都,连坐车还有过站,折腾了近三天,总算到了首都。
到首都后,一行人先找地方安置下来,接着盛希平打电话给学校传达室,转了好几次,找到盛希康。
让盛希康通知吴家,说萱羊血有着落了,持有者在旅店住着呢。
盛希康一听,大喜过望,急忙把好消息告诉了吴玉华。
吴玉华这才知道,合着盛希康的大哥没去南方,而是回东北帮忙淘登萱羊血去了。
一听说萱羊血有着落,吴玉华激动的赶紧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安排人,去旅店接盛希平一行。
吴家那边一听说消息,也是激动的不行。
正在上班的吴秉忠和吴秉义,急匆匆赶回来,亲自带人,去旅店找盛希平。
“希平啊,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想到你为了我们家老爷子的事,竟然没有南下,而是回东北了。
哎呀,你这孩子,太仗义了,可让我们怎么谢你?”吴秉忠抓着盛希平的手,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伯父,谢不谢的都小事儿,我给你介绍个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跟吴老是故交。”
盛希平云淡风轻的笑笑,将众人引到了刘长德所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