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顺说得没错,天亮的速度的确很快。
等到摄制组停好车,把设备架设起来后,天色就已经蒙蒙亮了。
挖藕工人们也注意到了摄制组的车队,以及各式各样拍摄的机器。
但他们只是看了几眼,就回过头去自顾自的忙起来了。
借着汽油发电机点亮的灯光,他们往身上套着连体的胶皮裤,在工头处领取装莲藕的大箩筐。
湖边,已经有收拾好的挖藕工排队上了比洗澡盆大不了多少的木板小船,撑着竹篙,往湖中划去了。
天色微亮,湖面上雾气升腾。
一只只小船从河湾中游出,破开雾气和湖水,向着湖中飘荡。
看到这一幕,曾顺很是激动,拉着摄像师就快步跑去了湖边的岸旁,找好了角度,拍摄了起来。
“对,就是这个角度,拍背影。”
曾顺一边指挥拍摄,一边啧啧赞叹:“太有感觉了,就是这种意境,漂亮。”
摄像师看着镜头中的画面,也赞同点头:“有点老武侠电影的感觉了。”
“咱拍的是现实主义,不是浪漫主义那种虚头巴脑的东西。”
曾顺笑着吐槽了句,随即望着挖藕工撑船的动作,轻声叹息:“他们都是最普通的人,没有小说里那些大侠盖世的武功,只是为了家人,为了孩子,来出卖力气,挣点钱养家糊口。
但在他们家人的眼里,孩子的眼里,他们又何尝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呢?”
啧啧赞叹两声后,他赶忙从怀里摸出了笔记本,在本子上记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嘟囔:“这几句词儿真好,可以放片子里当个旁白,绝对有意境。”
“拉倒吧。”
来到近前的李逸笑着说道:“咱们拍的是纪录片,不玩煽情。”
曾顺瞪大了眼睛:“这哪儿是煽情呢?这不是纯纯的现实主义么?”
“只展示,不解说,说出来就没力量了。”
李逸随口说了句,向着挖藕人前去的方向看了眼。
听着李逸的话,曾顺愣了半晌,才忍不住问:“你也学过导演吗?”
“没有啊?怎么了?”
李逸不解。
“那你怎么知道镜头语言的力量感?”曾顺收起了笔记本,塞回了口袋里。
“这叫眼见为实。”
李逸笑了笑,招呼:“差不多了吧?咱们是不是也该上船了?”
“你先拍着,我去问问。”
曾顺冲摄像师吩咐了句,就向着排队的地方看了眼,快步走了过去。
湖边的气温有点冷,刘艺菲裹了层外套,还是感觉有点冷。
李逸见状,就拉开了外套拉链,把她包了进来。
“应该多穿点的,没想到这么冷。”
刘艺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水多的地方阴气重,肯定是比较冷的。”
李逸环抱着她,抱紧了些。
“噫,听着好吓人。”
刘艺菲向后靠着李逸的胸口,蹙了蹙鼻子。
“我说的是阴阳的阴,你以为拍鬼片啊?”
李逸笑着吐槽了句,随即指了指东方的鱼肚白:“太阳升起来之前是阴气最重的时候,等太阳升起来以后就好了。”
“知道啦!”
刘艺菲点了点头,仰头问:“那我是不是也得穿那种裤子?”
“都得穿。”
李逸看了眼曾顺那边,曾顺在跟一个工头说着什么,没一会儿就拎着几条胶皮裤回来了。
“逸哥,这边没准备新的,只有给工人提供的旧的,可能稍微有点味道。”
曾顺看了眼还带着些泥点的胶皮裤,迟疑问:“要不我让人去县里买几条新的来吧?”
李逸没回答,刘艺菲就摇了摇头:“不用不用,我就穿这个就好了,大家都能穿,我也能穿的。”
说着,她就拉开了李逸的外套拉链,钻了出来。
从曾顺手中接过胶皮裤,她一个没抓稳,胶皮裤直接掉在了地上。
“这么重?”
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以她刚刚的手感来看,这一条胶皮裤少说也得有三四斤重。
曾顺解释:“工人要穿这种胶皮裤下水泡一天的,所以必须得结实防水,要是漏水,会把皮泡烂的。”
“太厉害了。”
刘艺菲赞叹着,重新把胶皮裤拎了起来。
看了眼挖藕工人穿胶皮裤的样子,她也学着他们连着裤子一起穿了起来。
李逸帮她扶着裤口,等她两只脚放进去后,就让她搂着自己的脖子,拎着胶皮裤,把她揣了进去。
“哇!真的好重啊!”
刘艺菲试着走了两步,却走得歪歪扭扭,差点摔倒。
“好累。”
走了几步后,她就感觉有点累了,忍不住问:“这裤子这么重,在岸上走都这么累,下水不是更累?”
曾顺闻言,笑着纠正:“不是下水,是下淤泥,在湖底的泥巴里走。”
“在淤泥里走?”
刘艺菲愈发惊讶了:“那也太辛苦了吧?”
说话间,天色又在不知不觉间亮了不少。
工头为了省电,已经把发电机关了。
见状,李逸一行人也在晨光里,踏上了几艘小船。
撑船的是几个挖藕工,曾顺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请他们出镜,按照一天五百块的费用给他们算片酬。
上了船后,刘艺菲就坐在了船头,迎着冰凉的晨雾,深吸了口带着土腥和草香的空气,脸上笑意绽放。
此刻,她昨晚郁闷的心情终于缓解了大半。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刘艺菲就和撑船的挖藕工聊了起来。
“大哥,你叫什么呀?”
撑船的挖藕工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有些腼腆,不敢看刘艺菲,用带着方言味道的普通话回答:“俺叫圣武。”
“哦,圣武哥,你是哪儿的人啊?”
刘艺菲扶着船帮,以免被晃下船去,一边冲隔壁船上的李逸比了个耶的手势。
“俺是徽省无为的。”
圣武放轻了些撑船的力道,和李逸的船保持相同的速度。
“那在芜湖那边。”
李逸闻声,点头说道:“好地方,名字寓意就很好,思天下安于无事,无为而治,你们那的纱灯很厉害的。”
“对。”
圣武腼腆笑了下:“以前旧社会的时候,皇帝都用俺那的宫灯。”
“没错,剔墨纱灯,清朝的时候是当贡品的。”
李逸笑道:“你们那儿的板鸭也不错。”
“无为板鸭好吃,俺舅舅就是卖板鸭的。”
见李逸对自己家乡这么熟悉,圣武也渐渐不再紧张了,面对镜头也自然了很多。
见状,曾顺就偷偷冲摄像师比了个手势,让摄像师拍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