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亲至,自然是要开接风宴的。
今天的宴席是这么多年以来林家规模最大的一次,林家人丁不旺,又跟族中往来的并不密切,难得有这么大的喜事,林管家亲自招待杨大勇等人,前院花厅内,十余桌丰盛的酒宴摆开。
林管家捧着酒坛,先给杨大勇的碗中倒满,接着给林三等人的碗中倒满,再给自己的碗中倒上,接着捧起碗来:“诸位将军,这碗酒我替老爷敬诸位!”说着,把碗中的酒一口喝干了。
杨大勇和林三等人也捧起碗来,咕咚几口喝了下去。
林管家:“据闻表少爷是在宁远一战中立下大功,太上皇下旨封赏,皇上钦点督办团练大臣,这也是林家的荣耀。杨将军待会聊聊战场的事情,我也长长见识。”
杨大勇:“好说,好说。这席面够排场。”
林管家:“区区几道乡土风味,算不上破费。”
一句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杨大勇望着面前的汤羹。
林管家介绍:“这是文思豆腐,也称什锦豆腐羹,软嫩清醇,入口即化,同时具有调理营养不良、补虚养身等功效。”
众人又面面相觑。
林管家笑了笑:“这个是清炖蟹粉狮子头,这是糟煨熊掌、冬笋鹿肉、龙井鸭舌、三套鸭.....”
林三咽了口唾沫:“这些东西别说吃了,听都没听过。”
林管家手一摆:“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日子长了也就不稀奇了。”
杨大勇怔了一会儿,然后对众人大喊道:“吃饭!吃饭!敞开了吃,但是不许喝醉!”
众人早已看花了眼,肚中的馋虫也已被勾了起来,纷纷开动起来。
..........
盐商总商会大厅,一帮盐商都聚集在这里。
八大盐商中的黄家、马家、程家、江家都来了,静静地坐在那儿,望着门外。
萧总商手里拿着一封信疾步而进:“这是抚台大人派快马送来的一封信,大家看一看。”
信在众盐商手中传递。
马总商有些胆怯:“他.....冲我们来?”
萧总商:“这个人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哪一条路子也不是,得上点儿心。”
程总商笑了:“不就一个团练大臣吗。再硬的骨头,用银子泡也能把他泡软了,什么大不了。”
江总商:“就是,钱能通神,我还从未见过有能迈过钱财这道坎儿的人。”
马总商:“也能通鬼哪!你们别忘了,这中间隔了一个林家。”
厅里的盐商闻言都是一惊,林如海的妻儿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虽然不是他们动的手,但也与他们有着牵连,两淮盐课这张网把所有人都套住了。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黄总商终于说话了:“他这次是顶盔贯甲而来,一身血气。咱们不能正面碰他,更不能惹翻他.....一步走错,他就能借林家的事杀了咱们.....”
马总商更惶恐了,两只手不断地搓着,说道:“这话说得对,小心无大错。他就是冲着两淮盐务来的,最近各位的门户要严一些。”
萧总商面容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汪总商被他耍了一下,还有那三名举子,这是在向咱们示威!”
“盐务上的事,没什么漏洞,该交的税都交了。”
黄总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接着道:“真要明查,倒也没什么。就怕他借着围剿私盐把咱们的官盐一锅端了。”
程总商和江总商一齐喝道:“他敢!”
黄总商顿了顿:“满朝都知道,扬州的盐商难斗。为何?因为咱们所行之事皆合乎《大周律》和官场的规矩。只要依法,就是当今也动不得咱们,所以才会从边关调人前来,军方的人可从来不讲规矩,这是准备拿两淮盐务开刀了。”
马总商惶恐地站了起来:“这扬州城就是个火炉!不行,我要出去躲一躲。”
众人一阵骚动。
程总商冷笑了一声:“老马哪,现在说这些,晚了!再说,你一个商人凭什么在扬州乃至江浙一带呼风唤雨,还不是手中握着盐。没有风险,哪有这般好事?
直隶最近的盐价有些高,山东、安徽、河南和湖北几个省的盐号都在催。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这个时间也够他练兵了,咱们将盐压一压,只按部就班地走户部调拨的官盐,待时机成熟,把官盐私盐混在一起出,让他去剿,老百姓没盐吃闹起来,看他怎么交代。
事在人为,只要把住机会,他会来给咱们磕头的。”
所有的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江总商也站了起来,一边慢慢地踱着步,一边说道:“咱们还要去苏州见江苏巡抚。”
一丝苦笑掠上嘴角,黄总商明白,不碰一碰,这些人是不甘心的。
...........
一阵风吹来,落叶纷纷飘下。
后花园,林如海穿着便服背着手在石径上走着。
他的身后,贾琥同样身着便服。
林如海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你太鲁莽了,怎么能随意杀戮呢?”
贾琥:“我的探子回来了,姓江的出城了。”
“去哪儿?”
“见江苏巡抚王文渊。”
林如海眉头一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光开始闪烁起来。
贾琥淡笑了笑,说道:“皇上新膺大宝,励精图治,辽西的军事取得了成功,下一步不是推行新政,就是对草原用兵。这几年边关战事不停,国库快空了,税银又连年锐减,两淮盐课是重头儿,在太宗朝的时候每年都有五六百万两的税收,今年才收了不到三百万两,如今的人口却是太宗朝三倍还多,窟窿太大了.....”
林如海叹了口气:“盐商的势力太大了,两淮的盐一半儿在他们手上攥着。”
贾琥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就砍他们的头!”
林如海此时再不犹豫,直接道:“缉私营、河防营和巡防营都有问题,问题最大的是河防营,只要从他们身上撕开了口子,哪怕有半点口实,扬州的盐商,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掉。”
贾琥笑着点了点头。
林如海又踱开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这一次担子不轻哪!此事非同小可,急不得。你要先练好兵.....官府、盐商、官兵还有漕帮,一张牢不可破的大网,只有军队才能斩开它。这就是我的主意。”
贾琥:“多谢姑父指教。”
“我这儿房子又大又空,你就不要在外面找了。”
“多谢姑父。”
贾琥拱拱手,接着说道:“此次奉旨南下扬州,查办盐商虽然重要,但为陛下练兵才是重中之重,这期间我会待在城外军营。”
林如海:“也好。”顿了顿,“这两日你就住在这儿,陪你姑母说说都中的事情。”
贾琥:“是。”
......
夜已经很深了,府衙书房内仍然亮着灯光。
扬州知府李明博和黄总商相对默坐。
师爷招呼几名黄府小厮抬着两只箱笼走了进来,放在屋内,然后退了出去。
黄总商起身,走到箱笼边掀开箱盖。
一只箱笼中装着黄澄澄的金锭。
另一只箱笼中装着古玩字画。
李明博一愕:“黄总商,这是干什么?”
黄总商拱拱手:“李大人,这么多年来蒙您照顾。如今.....唉!一切都不用谈了。求府台大人给指条生路吧。”
李明博笑了:“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今年扬州的盐税才收了不到三百万两,我这连接了内阁、户部几道行文,言辞之厉,也是出乎平日。这一点你还不明白?
首辅派快马送来了一封信,国库快空了,首辅和内阁几位大学士一连数日被陛下当着百官的面诘责,脸面扫得干干净净。只要你把住机会,替首辅、替内阁圆了脸面,就是大功一件!这下明白了?”
黄总商:“多谢府台指教。”
李明博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