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卫城以南地势平坦。
从荻水河到南面城墙之间,三四里的开阔地带上商铺云集。来自大明各地的商人或通过陆路,或通过水路海路,将各地的物产带到这里来交易。
这里市场的规模虽然远远比不上南方的广州、泉州等大港口,但也算得上是北方的一个重要商业口岸。凡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东西,这里几乎都能够看得见。
前些年倭寇嚣狂,朝廷实施过几次海禁。但即使是在海禁抓得最严的一段时期,这里的交易都没有被彻底禁绝。如今朝廷虽然没有明确取消禁海令,但也没有三令五申,所以荻水港口就当禁海令已经不存在。
这里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偶尔还会出现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红毛、黄毛西洋人。
陈建带着边中奇和霍一伟骑马走进市场,看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时,很是感慨了一下明末的商品经济之发达。
不过这时候不是他领略市场繁华的时候。他径自向市场边缘的港口赶去。
杨刚带着梁永的亲随郭志,仍然如同吊靴鬼一般跟在后面。
港口三处泊位上,一些卫城军户正扛着盐包给三艘大船装盐。
三艘大船分别属于山西乔家、陕西俞家、湖北屠家这三家大盐商。三家大盐商除了在有官府执照的大盐场拿盐,还会在各个海边卫所以低价收购众多军户晒出来的盐。
陈建下马,走向山西乔家泊位上一个身穿绸缎长衫的山羊胡子老者。
这老者是乔家负责收盐的管家乔世全。
乔世全早就看到陈建走向他,也明确知道陈建的来意。
要是以往,乔世全一定会热情地迎接上去。但是这次他迅速转开视线,装作没有发现陈建的到来。
“乔管家别来无恙。”陈建没有察觉到异样,直接上前打招呼。
“哦,原来是陈大人。幸会,幸会。”乔世全转过身来,做出惊喜样子。
“乔管家是又来收盐?”陈建没话找话。
“正是。这是在装张家的。”乔世全一边不动声色地转着念头,一边努了努嘴。
“乔管家,这次我陈家的盐......”陈建缓缓说道。
陈家的盐以往基本是卖给乔家,偶尔才会因为特殊情况而中断一次两次。但是这次陈家的粗盐都要提炼成价值无比高昂的精盐,自然不能再简单地卖出去。
陈建这次来找乔世全,就是想与他谈陈家不卖盐的事。
说不卖很简单,难就难在怎么让事情看起来很自然,不会让人轻易起疑。
“陈大人,关于你陈家的盐,这次却是出了一点变故。”乔世全神色微微一紧,截住陈建的话低声说道。
他以为陈建是来卖盐。作为多年的合作伙伴,如果他让陈建把诉求先表达出来,他拒绝的时候情面上就有些难堪。
“变故?什么变故?”陈建微微一愣。
“陈大人,我们找一间茶楼细说。”
乔世全成功堵住陈建的话,把自己的意思先表达了出来,心里放松了不少。
“也好,我们去那边的‘茶韵楼’。”
陈建一边想着乔世全的意图,一边指着不远处的茶楼说道。
两人相偕走去,很快进入茶楼,又走进一个包间。
杨刚很自然地想要跟进去。
边中奇和霍一伟在门边一左一右地抬手拦住他。
“杨试百户请止步!大人现在不是在办公,而是在谈陈家的私事。无关人等与狗不得入内打扰。”霍一伟冷冷地说道。
‘噗’
霍一伟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两个同样候在门外的乔世全长随禁不住笑出声,随即又尽力收敛,将脸色憋得通红。
就连跟随杨刚的郭志也禁不住咧了咧嘴角,替杨刚感到疼。
“你......,我......”
杨刚一下子被这句入骨三分的辱人话语刺激得逆血冲头,语无伦次。
他抬起手,愤怒地戟指霍一伟。
霍一伟翻了个白眼,仰头上看,理也不理。
边中奇目视前方神情木讷。
“好,有种。我去楼下等着就是。”
杨刚再是愤怒也无可奈何,只能怀着冲天仇恨拂袖下楼。
郭志看了看霍一伟和边中奇,面无表情地追了上去。
房间里陈建和乔世全都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但两人都装作没听见。
“乔管家,请问你说的变故是......?”陈建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说道。
“陈大人,我要说的变故,是这次我乔家收购粗盐的数量有所减少。这次可能就不会收购陈家的粗盐。老朽实告与陈大人,陈大人也好早作他想。”
乔世全轻声细语说完之后,为了掩饰心中不安,连忙端起茶杯慢慢呷着。
陈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此时的心情无比纠结。明明无限欢喜,表面上却必须要做出怫然不悦的样子。
来之前他根本就没想过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他不需要编造任何理由搪塞乔家,乔家就自己说不收购了。
“呵呵,这背后肯定是梁永在搞鬼。而梁永也不可能只做一家盐商的工作,只怕所有来到安东卫的盐商都不会收我陈家的盐。梁永啊梁永,我到底该怎么说你呢?你特么真的是‘感动世界’好队友啊!”陈建心里雪亮。
“乔管家,你乔家家大业大货通天下,岂会吃不下我陈家区区五六万斤粗盐?这背后,恐怕并不是你乔家收购计划有变,而是别有因由吧?”陈建全力压制喜悦,故意阴沉着脸色低声说道。
乔世全的脸色顿时有点尴尬。
“陈大人既然说得如此明白,那我也就不瞒陈大人。其实并不是我乔家不收你家的盐,而是陈大人自己得罪了人。我乔家呢,做生意力求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大人可明白老朽的意思?”
乔世全咬了咬牙,还是把话明白地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多谢乔管家明言。既有人作梗,那我陈家也不强人所难。”陈建沉默了一下,做出一幅又愤怒又无奈的样子说道。
大半刻钟之后,陈建又在湖北屠家的管家屠连齐面前做出了同样的神色。
陈建最后见的是陕西俞家管家俞铭深。
“......俞管家,俞家不收陈家的粗盐,本官能够理解。现在咱们就不说盐。本官问俞管家一事,听说你们延安府有一地,地下有能够燃烧的黑漆冒出,不知是否属实?”
陈建照例做过愤懑神色之后,问起了俞铭深另外的事情。
“确有其事。我曾经亲自去看过。那东西味道甚为刺鼻,燃之黑烟滚滚,根本无人理会。”
只要不谈收盐,俞铭深的神色就放松了下来。
“本官想要那东西。原因俞管家不必多问。只要俞管家能为本官弄来,价钱好说。”陈建直接说道。
“不知陈大人愿意出银几何,需用多少?”俞铭深精神一振。
“价可五倍于盐价。数量多多益善。俞管家如果自己不便操作此事,大可让他人携那物与我交易。若俞管家有意合作,本官现在可出定金。”陈建微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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