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前天晚上的事,整个京城哪里还有人不知?
朝崇明在程泽将染着亓王血的北疆布防图拿在手上时,愤怒到不敢相信:朝中竟然有人敢如此行事?
可他又不得不相信不得不冷静下来,避免打草惊蛇。
当然,除了身负重伤的亓王和机缘巧合拦截并将之救下的程泽,朝崇明明白,没有人知道那夜对于大昱多么重要。他憋着一股对北羌乃至西旻、东昌的不满,恨不能立即出师教训教训北羌这个多年来一直觊觎大昱的北蛮之族。
可是他无比清楚,战争才平息了几年,国内正是需要休养生息囤积国力的重要时刻,再多不甘,眼下也只能忍着。
早朝的气氛一直低沉,临近年关,众臣一味捡好事上呈,虽不至夸大,但始终是奉承和恭维皇上有德,仁治圣明之语。
颂赞之词没能让天子展颜,反倒紧锁眉头睥睨着殿下的众臣,不耐的问:“还有什么要奏的吗?”,扫射一圈,无人迎上他的目光,遂无奈开口:“有事启奏,无事退……”
“臣有事参奏!”许郅沉了沉心神,出列上前。
“许卿要奏何事?”
许郅可多年不曾主动上奏了,最多就是他问一句,许郅便答一句,既不出错也不出挑,无功无过。
他也不指望许郅能说什么好话来讨好他,这个明有实无的许相,为了不结党不营私,一心扑在学问上,对时政和朝臣鲜有议论。
“臣一参兵部怠职,擅任外族侵扰京都百姓;”
这第一参出来,朝崇明便来了精神,心里暗喜:参得好参得及时!
众臣面上各色,暗里交互觑了许郅和皇上,见许郅严肃而皇上眼里暗喜,素来与兵部尚书交好的中书令思索再三决定暂不出头。
“二参七皇子性和,对北羌放肆之举宽宥无度,辜负圣恩。”
“三参陛下仁德,放纵朝臣粉饰太平,贪图享乐,无心政事不思进取!”
中书令罗晔面色不善,赶在皇上动气、其它同僚、迁怒于中书省之前喝斥到:“许大人言重,危言耸听了!”
这个许郅,还不如继续做个木头的好,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的,今天好端端的他发什么疯?
不止中书令这么想,其它朝臣亦猜不透许郅此举意欲何为。说他剑走偏锋故意惹圣上注意吧,偏偏他所参奏的,还有储位人选呼声不低的七皇子不说,竟然连圣上他都一齐讨伐,简直是不知死活。
“罗大人,属下参奏有三,不知是哪条言重?”
“哪条言重,你条条不实!北羌非意图不轨,不过是想追回失宝而已;七殿下性情亲和,系受陛下仁政爱民,耳濡目染,何来辜负圣恩之说;陛下仁德宽厚,你我为官,得遇如此明主,百姓为民,得遇如此圣君,乃你我之福百姓之福大昱之福!”
“臣以为,中书令所言甚是!”
“臣亦以为!”
“臣亦以为!”
……
一片附议声之中,一名内官疾步到陈峰耳边附语。陈峰挥手命其退下。在龙椅下阶处转向皇上,不疾不徐不高不低的秉道:“陛下,七殿下在殿外求见。”
“嗯,正说到他呢,来得正好。宣他进来。”
已经一旁听政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彼此无声的对视一眼,随即调转眼睛,看向走到殿前的老七。
“儿臣拜见父皇!”
“宸儿何事求见?起来说话!”
“儿臣失察,未能及时阻止北羌使团借明珠被盗为由滋扰百姓,昨日忙着斡旋向北羌逼要解释,竟忘记将此事先行禀明父皇,使父皇被蒙蔽不知细情,请父皇降罪!”朝铭宸跪俯在地,态度十分认真。
“事急从权,父皇恕你晚报之责。不过你既斡旋了一日,可有结果?”
“儿臣无能,北羌咬定明珠失窃,一直以受害者自居喊屈,未能讨到解释!”
“你起来吧。此事复杂,你历事少经验不足,难免左支右绌。”
朝崇明眼神流转于儿子和许郅之间,又看了看中书令和其他部臣,对老七抬抬下巴:“宸儿,你来之时,许大人正参你呢。”
二皇子朝祈祯心下微紧,目光紧跟着老七。
三皇子朝卫黎虽也看着,但心下却琢磨着:父皇并未恼许相以下犯上,看来对北羌的处置已有想法……
“父皇也说儿臣经历的事少,自然平日里做事难免有不周之处。许大人参儿臣,是希望父皇和老师们对儿臣多加指点教导,这对儿臣来说是好事啊!”
朝铭宸嘴里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反正现在他还未入朝局,父皇也放任他潇洒,其它官员只会说些毫无用处的夸赞之词,如果有人参他一折,那肯定是他行事上有缺,参他之人是在帮他而非害他。
更何况,这个人是许郅,那就有趣多了。
朝崇明眼含赞意,复述道:“许相说你‘性和,对北羌放肆之举宽宥无度,辜负圣恩。’”
“臣惶恐,殿下既已与北羌争论要说法,那便是臣误会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父皇,许相说的在理,确实是儿臣性子过于平和好说话了,要是接待北羌的是亓王叔,王叔手上有人,前夜断不会让北羌使团上街。”
朝祈祯松了口气。
朝卫黎微不可察的眯了眯眼。
“宸儿翻年十八,是时候建府主事了。”
“儿臣还小,建不建府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得到父皇和皇兄们的指派指点。”
建了府有建了府的好处,不建府也自有裨益。不过从现在开始,就算不建府,父皇也会让兵部着手为他训练府兵了。
“许相三参之事,皆为京城百姓受扰而发,其心可勉。既如此,皇子和许相留下,随朕去御书房议事,其余人等,退朝吧!”
“陈峰,”
内官总管立即上前听命。
“请五皇子到御书房去。”
“是,陛下。”
御书房里,许郅坐在御赐的座椅上,屏息沉思。
皇上趁等老五的空当忙着看地方呈上来的折子,三位皇子坐着,不知道各自寻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