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王都的护城河是在初代勇者时期修筑的,那时三圣刚刚建立,王都惠普城的地基也刚刚由拥有超凡力量的初代勇者们打好,据说他们从遥远的青空大陆的遗址上取来大量的白色石料,将其砌入惠普王城的地基之中,这些石头拥有令空气之中的魔素惰性化的能力,因此在某些地方再厉害的法师也不能施展法术,唯有一切力量归于己身的初代目勇者们可以施展超凡力量。
而据说在城墙修筑好之前,不论搭建几次城墙,都会在第二天的清晨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缘故而崩塌,勇者们几经探索,只能将其归结于风水玄学之上,为了改善这片地区的风水,勇者们开掘了巨大的护城河,这条大河直接从离惠普城极远的山中引水,以人力挖掘出天文数字级别的土方,并用神器的力量将这些土方直接压实在河道的底部,以至于就算过去一千年,据称河道底部也能光滑坚硬如同岩层。
但就算是再伟大的建筑也终归会有倒塌的一天,再强大的人也会死去,在那些初代勇者们自己都已经死去一百多年甚至更久远的情况下,他们所留下的奇迹也在一样一样的崩塌,有的是如同惠普城金色大厅那般,失去了‘正义’之名,而有的则是如同惠普城的护城河一样,在形体上逐渐朽烂崩溃。
二十年前,对护城河进行的最后一次整修时,参与其中的民夫亲眼看到了护城河底部那枯朽、破败的景象,放干河水之后,护城河部分地区还能够看到平整、光洁的灰白色土方压实的区域,这些区域确实坚固得就算他们的镐头砸上去也不会有半点痕迹,根本无法进行破坏,只能铲去上面附着的泥土和水草。
但其他的部分更多的则是已经朽烂的石块,上面上一次修缮修补漏洞时使用的白垩三合土已经在长年累月的水流和水草的侵蚀下损坏了大半,露出下面不知道通向哪里的窟窿,这些窟窿有的被淤泥覆盖堵塞形成天然的陷坑,有的则被动物占据,成了虾蟹的乐园。
而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开掘这里的民夫们甚至已经无人懂得调配白垩三合土的配方,只能用碎石、水和沙、泥等混合起来,再加上一些树胶调制一种简易的三合土,这种土就算放在干燥的城市里也就能支撑个三五年而已,在水底只怕半年就会崩溃。
但对于物资匮乏、体力贫瘠,吃不饱穿不暖又心怀不忿的民夫来说,能做到这样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勇者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从相熟的那位年老的地下水道流浪者口中知道的真相就是如此。
这些流浪者中确实有不少人都认识勇者们,再加上他们亲眼见到了那被屠杀的居民区的惨状,因此本来对勇者爱答不理的流浪者、乞丐和年老体衰的民夫们也耐着性子回答了一些问题。
依照他们口中所说,死去的民夫并不只有任务单上所说的十几人而已,其实满打满算起来,足足死了有将近四十人,超出官方所说的一倍还多,这些人有一半都是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譬如陷在沼泽泥坑之中淹死、譬如被掉落的脚手架砸死、譬如因为重病又去劳作而猝死......说到这里,即便是那些已经麻木了的流浪者们,依旧会露出麻木又悲伤的神情。
这不是因为他们和那些死掉的民夫有多少交情,而只是因为物伤其类而已——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死在这种事故之中的人,变成一个被官方公布或者不被公布的数字。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建设和贝洛狄特、米莎,甚至是花咲太郎对了个眼神,这几位来自于相似的现代社会的人默不作声的改变了队形,把那位从来到这个工地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政委围在了中间。
他们自然相当的清楚这位政委背后的国家曾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过怎样的事情。
坦白来说,其实刘建设自己也对这种情况满是无名火,对官方满腹牢骚,简直是恨不得狠狠的拿靴子抽那些贵族姥爷们的脸——不过,现实的残酷和这个异世界的特殊性,就注定着那些怀抱有崇高理想的人如果贸然行动,恐怕只会被从天而降的火雨毁灭。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那位政委并没有如同他们所想的那样,忽然抄起一把大刀杀去惠普城的深处。
只是,所有人都把目光忽的挪到了她的身上。
因为一股剧烈的气浪,正从她身上毫无保留的喷射出来,这股气浪并不为常人所能观测到,这是魔力之风所刮起的风暴,是以太喷涌的征兆。
一个身影忽的从她的左手之上跳跃了出来。
这身影呈现出蓝紫色,通体上下似乎一件衣服都没穿,但也看不出男女的区别,在腰胯部长有一圈厚重的白色毛发,身上则是勾勒出清晰的扭曲肌肉和膨胀的胸口。
最让人难以直视的则是他\/她\/它的头部部分,那里没有头颅,而是一颗巨大的眼珠,被无数扭动如同章鱼触须的肉柱包裹起来,没有眼皮,就那么直挺挺的凝视着勇者们,但这些触须并没能伸展出去,而是被一个黄铜的鸟笼包裹住了,这鸟笼罩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摇摇。
“哟——!”
“大家早上好中午好下午好晚上好夜宵好熬夜的也好生活规律的也好!”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啊!”
“我是个神器!”
这东西——姑且称之为东西的家伙,声音尖锐曲折,就像是用刀子在黄铜簧片上划拉出来的一样难听,说话啰嗦又怪异,但还是能够清楚的听懂这家伙在说什么。
——全是废话。
“俗话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俗话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算是厉害如刀哥虎哥,也要在叨乐来的时候伸头缩头随着叨乐动——”
“咳咳。这么说的话,正所谓是几度夕阳红,又正所谓是天下皆醉我独醒——”
他的话语嘈杂又怪异,听上去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串,夹杂着大量难以理解的土语,但是如果你真的认真去听的话,又会发现其实这家伙什么都没说,全是没用的废话。
“所谓天意如刀,刀刀催人老,又正所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肯人间见白头!”
他把手指指向勇者们,一边品头论足,一边手舞足蹈,踏空而行,围着那位政委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你有没有听到过大地在破碎,你有没有听到过孩子们的悲鸣——yeeeeee?!”
他的碎嘴终于被打断了。
是那位政委自己打断的。
这奇怪身影的身份其实不言而喻,勇者们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毫无疑问是政委的神器灵体,只是虽然见过了赫萝那样狼人少女般的灵体,也见过了樱那样的宛如贴身女友般的温柔灵体,但这样多话、碎嘴、长得又如此具备精神污染的家伙还是头一次见到。
亚特特的眼睛几乎都要瞪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家伙会和我很合得来啊......
金发的政委,一记重拳把那个灵体打碎粉碎了。
灵体本身固然不会因为这一拳就被打死,但完全依靠于勇者的精神能力和以太存在的灵体却也相对的非常脆弱,只能作为一个难以干涉现实的影像存在。
她身上喷出的以太流忽的平息了。
她伸出的左手之上,正佩戴着那具臂铠,这臂铠正散发出银色光辉,整体在“咔哒咔哒”的运作和变形,覆盖到整个手臂之上,伴随着银光流水般的展开,它也变为一个能够包裹着整条手臂,具有流畅的弧线的银色臂铠,指节之上有着仿佛铆钉一般的结构,手腕甚至会喷出小小的蒸汽。
“卡啦。”
政委捏紧了拳头,说出了自己神器的名字。
“闭嘴,【魔弹射手】。”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尽管不知道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但在目睹了这些无辜的平民所遭受的苦难之后,这位政委的神器已经发生了觉醒,踏入了第一次觉醒的领域。
这还是在场的所有勇者第一次见到不依靠在战斗之中与神器的磨合而得以觉醒,而是在内心之中便进行觉醒的现象。
......又或者说,仅仅只是在刚刚的短暂时间内,此人的内心就进行了烈度甚至超出之前众人的战斗的一场思想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