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一脚踹开病房门,看到乔薇尼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向窗外。
看到路明非进来,乔薇尼的眼里终于有了光彩,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她的声音很虚弱。
“你怎么来了?快跑啊!”乔薇尼抓住了冲过来的路明非,但是根本使不上力气。
“放心吧,妈,我们一起走。”路明非拔掉插在乔薇尼手背上的管子,不由分说地把她背了起来。
整栋楼都在摇晃,墙壁龟裂倒塌,炮火轰开了外墙,这栋楼很快就要塌陷了。
楼道里挤满了逃生的医护人员,路明非直着脖子看了一眼,背着乔薇尼挤到窗口,探头向窗外看去,守在楼下的楚子航张开双翼起飞,一把接住了背着乔薇尼跳下来的路明非。
“谢了师兄。”路明非被楚子航扛在肩上滑翔,以现在楚子航的力量扛起两个人完全小菜一碟。
“布宁快要到了,我们去和他们汇合。”楚子航换了个姿势,振动龙翼加快了速度。
一枚炮弹迎面飞来,楚子航嘴型微张,言灵的释放几乎在瞬间完成,一道风墙生生改变了炮弹的方向,绕过路明非飞了过去。
“风王之瞳!”路明非恍然。
“刚刚学会还不太熟练。”楚子航说,他猛地提速翻过山头,路明非看到一架直升机悬停在不远处的空中,更远的地方就是正在消散的暴风雪。
“辛苦了,好久不见。”路明非把乔薇尼安置好,钻到驾驶舱里,和许久不见的布宁打了个招呼。
“你别说我绕进来还真挺幸苦的,差点没叫炮弹给轰下来。”布宁一边驾驶飞机飞向尼伯龙根的边界一边说,“这里是怎么回事?我一路上看这架势是地震了?”
“比那更糟,这座尼伯龙根的界面要崩溃了,所以你才能溜进来。”路明非说,“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会儿,等到界面溃散了就好逃出去了。”
“我靠,界面溃散会这么严重吗,比地震还狠。”布宁刚说出口就看见其他人都在用一种看小白的眼神看着自己,赶紧转过头去开自己的飞机。
一道无形的领域将直升机包裹起来,挡住了横飞的枪林弹雨,在秘党和末日派撕杀的战场上,这架直升机悄悄地飞往尼伯龙根的尽头,跑掉了。
楚子航收起龙翼,鳞片褪去露出了精壮的上身,以他现在的血统完全不惧西伯利亚的寒风,他站在机舱口看着外面陷落的大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座避风港的末日已经注定了,就算它能从尼伯龙根的崩溃中逃出来,也无法逃过秘党的进攻了。
“快过来快过来,我给你抽点血做点检查。”苏恩曦兴奋地对楚子航招手,“你现在的血液可是黄金圣浆,我还从来没得到过这么宝贵的研究对象。”
楚子航攥了攥拳头,他的确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不一样了,世界上的元素变化尽收眼底,力量在他的血液里涌动,但是他依旧保留着原来的心。
“这就是超进化?”路麟城看了他一眼。
“比那更强,”苏恩曦哼哼,“这可是真正的混血君主。”
“混血君主?”路麟城的脸上难掩惊讶,“这种技术真的可行?”
“至少比你们所谓的避风港靠谱的多。”苏恩曦对路麟城的质疑表示不满,“别以为只有你关心人类的未来。”
路麟城没有理会苏恩曦的话,他转头看向窗外,看到不远处的导弹基地坍塌,被崩溃的时空完全吞噬。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出一支烟,却被酒德麻衣一把拍掉,“封闭空间禁止吸烟。”
路麟城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好像一个沉睡的雕像。
酒德麻衣走到楚子航身边,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应该没什么问题。”楚子航回答,“不过我有一种感觉,我也说不清,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什么?”苏恩曦和酒德麻衣立刻紧张起来,前面的路明非和零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呃,应该没什么问题。”楚子航眉头微蹙,他抬起手,白色的丝线刺破他的血管延伸生长,渐渐地汇聚在一起。
“这是什么?”看着那团像线团一样越滚越大的白色丝线,路明非不禁有些奇怪。
“应该是她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了什么东西。”楚子航轻声说。
虽然没有说“她”是谁,但是所有人立刻就想到了。
随着线团越滚越迷,丝线的颜色逐渐变深,就像是一个青色的蛋。
“茧?”路明非问。
“也许吧,”苏恩曦好奇地伸手敲了敲,“你是说她留在你身体里的,会不会是圣骸之类的东西?”
“不清楚。”楚子航说,“但是当我的龙血比例达到一定纯度后,我就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了......某种精神寄托的存在。”
“那么这应该就是她的茧了吧?”苏恩曦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像是黄铜蛋一样的东西,触碰的手感很光滑,外壳极其结实。
“就是说她还可以活过来吗?”路明非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看起来有希望哦,不过龙类茧化重生的时间可不知道需要多久。”苏恩曦说,“龙类的茧可以沉睡上千年,龙王的沉睡时间还可以更长。”
“但是既然是茧化,就总会有重生的那一天,对么?”楚子航说。
“对于真正的龙类,每一次的死亡都是为了归来,”回答他的居然是零,她看着楚子航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是你不会知道她的归来需要多久,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上千年,即便是对于龙类来说,这也是不可忽略的岁月。”
楚子航明白零的意思,即便是他已经进化成混血君主,获得了与普通人相比漫长的生命,但是对于等待这个女孩的回归来说,也许依旧不够。
最后一根丝线从他的体内剥离,这枚变成黄铜色的茧迅速冷却下来,看不出任何生命的气息。
光洁的茧壳上倒映出英俊的脸,楚子航不由得想起在那些过往的时光里,那些从小到大十几年的时光里,有一个女孩总是默默地陪伴在他的身旁。
在那些被她刻意抹得模糊的记忆里,他请过一个女生去电影院,那是仕兰中学篮球队的拉拉队长,有一次他们篮球队和外校比赛,她穿着高跟靴子跳舞助威,还在看台上大喊他的名字......他还请过一个女生去水族馆,那是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他们一起做过一份论文。他去过一次她的家,那是一栋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树遮着的老房子......他在桌子上整理参考书目,她在背后的瑜伽毯上练功,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倒立、劈腿、空翻……那些被抹得模糊的相貌重叠起来,组成了一个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女孩。
多少次的梦里,他一个人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不远处的树阴下坐着一个女孩,拿着一瓶矿泉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最后一球投进,他拿起毛巾擦汗,抬起头的时候,对上了那道潮水般的目光。
只是相顾无言。
在那些不曾言说的日子里,他如同人群中的孤岛,与周围的所有人形同陌路,而只有那一个同样孤独的女孩与他并肩走过放学的路。
虽然他的记忆被她抹掉了,但是他隐约想起在那些孤单的时光里,还有另一个孤独的灵魂与他相拥,无论是出自于什么样的目的,她陪伴着他走过了最孤独的岁月。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楚子航不知道自己如果穿越回到那一天,还会不会把那柄折刀刺入女孩的后心,但是他知道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女孩了,因为有的人在生命中出现的时候就带着光,无论是黑夜里黎明的阳光还是十七岁那年的月光,在被光芒照耀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此生难忘。
楚子航轻轻地抬起手,抚摸着光滑的茧壳,想着那个女孩曾陪伴了自己多少年。
“那我就等着她好了。”楚子航轻声说,“她陪伴了我那么多年,我再等她多少年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