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小没白跟着来。
到了鱼塘,老大爷一听说我是乌头会的姑爷,不但拿出平时舍不得喝的好茶叶,还从水缸里捞出个大西瓜。
问起我岳父,更是满嘴的胡老祖、胡大仙。
没想到乌头会在这里竟有如此高的群众基础。
老大爷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早年丧妻,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却又是个懦弱性格,后来娶了母夜叉似的一个妻子,轻则呵斥,动辄打骂,几次将公公赶出家门。
人到这份上,死皮赖脸的活着也没意思,老头抹着眼泪在鱼塘边来回溜达,碰到了正在钓鱼的胡大志。
真的是在钓鱼,为了明天法事放生用的。
听完老大爷的哭诉,胡大志让他在窝棚里委屈三天,三天后,定让那悍妇上门磕头认罪。
结果第二天晚上,儿媳妇就三步一跪的来了,后面跟着周围几个村的乡亲,指指点点,小媳妇声泪俱下,求公公原谅自己。
老头伸手去扶,如同磐石一般,纹丝不动,胡大志笑着问他出气了吗?然后双手在女人面前一拍,顿时翻起白眼、瘫软在地。
气是出了,可他受不了村里人的议论,索性搬了出来,住到了鱼塘里。
塘边有棵大树,我坐在树荫下,假装听他们闲聊,其实心里一直在琢磨蛇胆莲。
到底有几朵呢?说不定何伟只是拿出去转了一圈,又送了回来,可如今他不见了,无法证实。
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李存厚。
除了何伟之外,唯一接触过蛇胆莲的就是他,也只有他能辨别真伪。
因为没有白英玉的联系方式,我直接打给陶木春:“你的保镖呢?叫他接电话”。
女孩们应该是在路上,我听到她让胖子停车,苏欣晨还问了一句怎么啦?接着陶木春在喊:“老白,小川的电话,找你的……哎……”。
一阵忙音,电话竟然挂断了。
我愣了两秒钟,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这个小妹,真是胡闹。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白英玉告诉我,小妹一听到是我的电话,立刻把手机抢了过去,毫不犹豫的给按了,嘴里还嘟嚷着:“死小川,什么时候打够了四十六个电话,才能饶了你”。
她记得倒是清楚。
“我看小妹不是生你的气,是当着这么多人,要面子,我教你一招,偷偷的给她打……”。
我说咱能不能有点正事,我没工夫考虑这个,你也不是什么情感热线。
说到李存厚,白英玉已经把这人移交给了白衣二哥,在保护小圣女的这件事上,他不允许自己再出差错。
我理解不了这种人,一生坎坷,谁能不犯错呢,不犯错又怎么成长,何必如此执拗?。
吴三小拍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打嗝直往外喷西瓜汁,催促我快点走。
我让潘山勇把瓜钱留下,他又盯上了那口水缸,说里面还有个瓜呢,不如买下来给元祖她们抱回去。
也就在这时候,白老二打来电话,问清了我的名字,然后让李存厚过来接。
要说最恨我的应该就是他了,可这老头能屈能伸,也不管差了多少辈,兄弟兄弟的叫着:“……你看,我都这么配合了,能不能跟他们说说,让我吃顿饱饭行吗?”。
“不让你吃饱饭?……”。
“别听这老头瞎说”。
白老二急了:“这把年纪,比半大小子还能吃,你说,那回不先紧着你,我都饿了两顿了,还要不要脸?”。
我告诉李存厚,困难是暂时的,只要到了山南农场,一切都会变好,然后,让他老实交待蛇胆莲的问题。
“真的只有一朵”。
他非常肯定:“奇山兄弟也说过,象这种灵物的出现,里面不止有一个巧字,包含的学问多了,神力、玄学啥的,我听不懂,反正是人类控制不了的东西,以后也许会有蛇胆人参、蛇胆灵芝,但蛇胆莲就这一个”。
他还特地带着何伟去了趟雪山,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那块刻有圣女寨标记的巨石,下山的时候却在一处洼地发现了它,想必是因为反复挪动,导致洞口再次塌陷,滚落下来。
“一点印象都没有?”。
“……等你去了雪山就知道了,白茫茫的,没个头,如果赶上风雪天,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一年之中,玉砚雪山只有三个月不下雪。
我想了想:“蛇胆莲好养吗?”。
“这事都归何经理管,他是种花的老手,在大学进修过,特别是移植、育种这方面,可以说是专家了”。
“现在找不到他,只能问你,你好好想想,它和之前比起来,有没有什么变化?比如说头数不对,或者是蛇胆的形状不一样?”。
李存厚眼里只有蜂子,对花并不是很上心,况且何经理也不让他碰。
“前天晚上八点钟左右,也就是老鼠大闹基地之前,你见过何经理吗,他在忙什么?”。
那天晚饭后,老李头打算去洗澡,路过蜂房时发现房门遮掩着,还以为是何经理呢。
“只有我们俩有蜂房的钥匙,正好我有事找他,进去一看,没人,地上踩的全是泥脚印……”。
李存厚正打扫着,何经理突然气喘吁吁的跑来了,看见他一愣,打了声招呼,转身要走。
“蜂房还缺少自动搅拌机和容器,有烂的、有漏的、也有被老拐子顺走的,我让他等一会儿,写了个单子,让他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买”。
何经理走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离开,不料刚拉开门,蜜蜂就轰的倾巢而出,旋风似的飞了出去。
他知道要坏,也顾不上何经理给自己的规定,追出小门,用蛇胆蜜把蜂子引了回来。
“自打有了蛇胆莲,这些蜂子对别的花根本不感兴趣,蜂房为啥要时时关门,不是怕它们飞出去,是怕招来别的蜂子……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什么东西能让蜂后都跟着往外飞?”。
至于何经理当天的状况,他用了四个字来形容:心事重重。
事情基本上清楚了,何伟拿走的那盆才是真的蛇胆莲,而被蒙面人当成宝的恐怕只是个衍生品,用脱落的蛇胆培育出的新型蛇胆莲,它的功效当然不能与母株相提并论。
我敢百分之一百的确定,何伟用蜂蜡黏回去的,绝对不是原来的碎片,甚至有可能只是一块形似的树皮。
回来后,几个人仍然待在原地,好象我们只离开了几秒钟,潘山勇殷勤的把西瓜切开,一人一块的送,白灵猴瞧见有吃的,在驾驶室里翻着跟斗,“砰砰”的直捶玻璃。
胡小铃想放它出来,吴大个不同意,也没说原因,我却注意到吴二中身上不仅多了只豹纹小鸟,竟又飞来一只纯白的。
三个小不点“唧唧啾啾”的吵的人心烦意乱。
拖车来的时候,小雅偷偷告诉我,她亲眼看见吴二中耳朵里钻出来两个蛾子,在空中飞舞了一会儿,被三只小鸟分食。
她差点吐了,实在无法想像,怎么会有人脏到种程度。
我隔着后车窗凝视着吴二中,他耳朵白里透红,比小雅的小手还嫩。
来到万庆汽修厂,老板姓孟,和潘山勇似乎很熟,把我们请到办公室里喝茶休息,自己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皮包,说是何经理上次忘在这儿的,让潘山勇给他捎回去。
包里也没什么,几百块零钱、墨镜盒、购物发票和一串钥匙。
何伟家的钥匙。
潘山勇认识,因为做生意、应酬多,何经理一喝酒就让他送自己回家。
“他什么时候来的?”。
“有几天了,和两个朋友一起”。
老板记性不错:“一男一女,也是这毛病,我说要换件,他们好象有事,急着走,让我对付对付,能撑到家就成”。
何伟的家离这儿并不远。
“这一男一女,以前见过吗?”。
他摇摇头:“女的年纪不大,长相一般,没什么印象,我记住那男的了,穿的是真喜庆,我儿子过年也就那样……”。
一身红,红衣人。
原来他和何伟早就认识,那女人更不用说了,是她劫走的冯渔。
他们一直在办公室里说话,只要有外人进去,立刻闭上嘴,吸溜吸溜的假装喝茶。
越是这样、越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孟老板说自己无意间听到了一点:“那女孩哭过,眼睛肿成了俩包子,我听见何经理劝了句,事在人为,男的却好象有点生气,让女孩再考虑一下,她的命运在没出生前就已经注定了,做为别人眼中的英雄、幸运儿,回去以后大家会尽心尽力的养她一辈子,并以此为荣,如果知道她现在连家都不要了,会怎么想?”。
女孩的脾气很倔,说九爹已经同意了,只要生下的孩子是正常的,便可以一起留下。
男人叹了口气,问她用什么保证,用孩子的一生吗?不能因为一个传说便赌上所有,不如老老实实的跟他回去。
一句话,又把女孩急哭了。
听到的可不止一点,孟老板的耳朵都快赶上苏欣晨的好使了。
先不管女孩是谁,他们口中所谓的正常指的是什么,五趾吗,为什么非要生个五趾婴儿才能留下,还有那神秘的鸟窝,是四百六的家乡吗?。
正当脑子里闪现无数问号的时候,胡小铃竟然主动把我拉出了办公室:“红衣人是因为这个女孩才来抢蛇胆莲的,肯定以为让她吃了这个,就能象水源济一样生个健康的后代”。
那他为什么要帮蒙面人,又无动于衷的看着何伟被他们带走?。
唯一的解释是他和四百六已经离开了,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
所以,红衣人的目的并不是蛇胆莲,至少不是这朵假的蛇胆莲,因为他象是来看戏的,中间又嫌不热闹,往火上浇了点油。
“什么真的假的?”。
胡小铃迷糊了。
我把从潘山勇那儿听来的告诉了她。
“典型的贼喊捉贼”。
她眼睛一亮:“何伟带着真蛇胆莲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闯入基地的白衣卫,心里当然会犯嘀咕,这东西原本就是人家圣女寨的,担心他们会再来,因为现在蜂房里的是个次品,能瞒得过老李头,却瞒不过白衣卫……”。
“有道理”。
我按照她的思路往下推:“蛇胆莲丢了,对你爹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做为负责人的何伟不仅难辞其咎,而且嫌疑也很大,可如果有人看到了小偷是会变身的怪鸟,那首先想到的便是沈家人,沈家人也会互相怀疑,姓何的就能不洗自白,这招确实挺高的”。
招,是高招,只可惜晚来了一步,他们原想的目击者都被白衣卫熏倒了,而且又来了一帮蒙面的沈家人。
胡小铃抢着说:“与其让白衣卫拿走假蛇胆莲,再嚷嚷到我爹耳朵里,不如便宜了沈家人,再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坐实,乌头会拿沈家也没办法,只能不了了之”。
我俩兴奋的击了一下掌,不约而同的问对方:“那真的蛇胆莲呢?”。
据潘山勇回忆,那天何伟来回不超过四十分钟,也许是担心基地有变,只是将蛇胆莲藏在了某处就匆匆回来了。
胡小铃觉得有一半的可能是在他家里。
吴家兄弟听说抢走的是假蛇胆莲后,态度瞬间变了,先是震惊,接着是愤怒,完全没了当初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让胡小铃、小雅、吴二中和吴大个四个人留在办公室里等,要不然就去饭店吃点东西,其他人拿着钥匙去何伟家,运气好的话,蛇胆莲兴许还没被红衣人转移。
“真把自己当姑爷了”。
胡小铃实在忍无可忍:“你和那三个姓吴的一样,都得听我的”。
她让老板找了个铁链把白灵猴拴起来,交给吴大个:“你别再踢它了,小心变得和你兄弟一样”。
瞧这样子,是要学穆桂英,挂帅亲征。
吴大个却一把拽过吴三小,把铁链子塞在他手里:“你看着老二,我……活动,活动”。
如果红衣人真的在何伟家附近,那四百六也会在。
这兄弟仨中,能和它试巴两下的也只有老大了。
吴三小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吹了声口哨,三只小鸟箭似的从树梢飞来,全挤在吴大个脑袋上,排排坐。
白灵猴向来见不得眼前有活物,纵身就要扑,有只小鸟低头冲它一叫,那猴子竟然吓的一个倒翻,躲到了吴三小背后。
这边小雅是不放心胡小铃,交待我和潘山勇,千万照顾好师傅,不能有一点闪失。
潘山勇又感动又激动:“瞧好吧你,这么多年了,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出了汽修厂的大门,我告诉他一定要克制,必须听我指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几个人的老大了,水老大。
潘山勇点头称是。
吴大个不理我,自己逗鸟玩。
我又看胡小铃:“咱爹没意见吧?”。
“你怎么总想占人家便宜呢?”
她伸手打我:“给你好脸了,是不是?大个叔叔,你也不管管他?”。
“我姓吴,他姓水,不在一个锅里吃饭,管不了”。
吴大个闭着眼:“小子,有些话本不该现在说,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但我就想要你一句话,你们水家违背祖训,反而仗势欺人,把我们赶出了同益城,这件事谁对谁错,你们是不是沈家最大的逆子?”。
他指的水家,是水开方。
水真理因为不听劝阻,擅自去了沈氏集团当助理,也倍受水家长辈的指责,丝毫不领沈自舟的情,自己的女儿死了倒也干净,总好过去侍候这帮无情无义的人。
“这跟我没关系,你去问沈自舟”。
冤有头、债有主,我又不是水开方,用不着对我大呼小叫。
“那你认不认错?”。
“……要说错,错的是沈家后”。
吴大个一下睁开眼:“你胆子不小,敢说老祖宗的坏话”。
“这是实话,要是他不藏着掖着的,沈如斯再怎么胆大,也不敢上玉砚雪山,这样一来,那还有沈家、水家之分,更不会有四大家族”。
吴大个怔了半天,叹了口气:“雪山郎是过了三代,有了孙子之后,才决心隐瞒真相的”。
“为什么?”。
“……回去问你媳妇吧,沈家的女人都知道”。
“对呀,说来也奇怪,你媳妇人呢?”。
胡小铃存心埋汰我:“真跑了?”。
吴大个哼了声:“沈家的女人不会跑,沈家的女婿也不敢跑,小姑娘,你可别打我们沈家人的主意”。
“大个叔叔,你……”。
胡小铃臊的满脸通红:“……还说不是一家人呢,净向着他”。
吴大个哈哈一笑,伸手去摸头上的小鸟,眼神里有一丝得意。
一家人?。
有这么得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