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俭拍脑门的动作实在过于剧烈，在以“相互尊重”为基础的首领会议上，难免惹来诸多目光。连方才尴尬发言的伏野都投来目光，瞩目询问李俭是否需要帮助。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妖兽们这才继续讨论。
李俭：你们但凡把这友善劲不仅停留在与自己同档次的首领身上，而是一样关怀那些弱小妖兽……大概早就得死了。
毕竟这一套并不能让妖兽们在过去盛行的集体暴扩环节赢得什么利益，反而更容易把自己搞死。玩暴扩是前两年的妖兽大势，哪怕放到现在，暴扩还是妖兽社会的主流，像攻守同盟这样，打败了另一个区域强权却琢磨表现善意的，那不过是被可能存在的包围网逼出来的。
“让金丹期彼此贸易。”明室重复了一遍伏野的说法。
“是，让它们彼此贸易。”
明室看着伏野，对方与自己同是大族首领，哪怕当面说出再弱智的话，也必须要表现出有所思考的样子。
“怎么贸易？用什么贸易？它们能交易什么？”明室点出要害。
灵山攻守同盟的妖兽大族生产体系几乎雷同，这是生存在相同环境和采取类似生存策略，在大环境中类似趋同演化所决定的。大族金丹很少有自己的私利，排除那些涉及亲朋好友性命的环节，单说族群生产的灵材，大头都在族群手里，私利上着实不多。
一族金丹是如此，它们便觉得别族金丹也是如此——这种想法还真没错，除了人类先有文明再有修仙，灵气复苏后的大族都是先有修仙再有文明，走暴扩路线的族群都得从这些阶段摸爬滚打过来。
“……哪怕再少，修仙者身边也有点傍身的灵材。只用一种灵材修炼，不是可惜了？这样也能交换一些。”伏野支支吾吾，好歹给它的说法找了理由。
还别说，这理由确实合适，只有一点不好：以妖兽修仙者傍身灵材的数量和种类，能进行的贸易形势与以物易物应当没什么区别。
一群修仙者依个体身份以物易物，这玩意哪怕摆在大舞台上让外界妖兽无死角参观，恐怕都看不出来攻守同盟对其他势力的善意。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这帮家伙会以物易物，除此之外，没了。
眼见伏野的说法在本末倒置上渐行渐远，晓是李俭心中记挂，担忧自己说话会不会给妖兽额外发展机会，也免不了站出身来，给伏野支招：“边发展领地边搞贸易就不必了。归根结底，我们的目标是要让潜在势力不与我们为敌，不论是拉它们进贸易网络，还是向它们展示善意，这些都只是手段，而不是最终目标。”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明室不太乐意，一副鼠脸尽量收着不耐烦的情绪。
试图靠“发展领地”把风雅现行计划挖走的主导者是它，李俭开口把含糊的内容否决，让鼠族失了在其中渔利的机会，对明室可不算友好。
“如果领地发展得足够快，我们根基扎实，潜在包围网的压力就不会太大。”李俭说着，被风雅打断。
“再不够大，让我们把打下的地盘吐出来都够了。我们是强大，而不是无敌。”风雅看着李俭，在它印象里，李俭不应该是看不清外界威胁的角色。
李俭横它一眼，目光被挡在头盔下面。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包围网的恐怖，毕竟半个事实上的包围网与人族的战争到今天也没结束——海洋正面战线就是事实上的包围网，如果人族的疆界抵达陆地尽头，那么这副包围网就全乎了。
“好吧，那我们就不能靠发展领地来规避危险，毕竟它们——如果它们真的存在——观察到我们在此地发展领地，也不用说是它们看到我们在此地发展领地，就说是羊族来的时候，我们没出手，它把……兔族的领地打下来了，还在那发展生息，你们会怎么想？”
妖兽首领们并没有被这番话说得面色剧变，只是有几个首领的微表情顿了一下。哪怕是被李俭拿来举例子的兔族，温坚最大的动作也不过是抖了抖耳朵。
但李俭知道这帮家伙听到心里去了，如果它们不屑一顾，就得抱着同为大族首领的面子功夫立刻驳倒，把这番话打成李俭活跃气氛的玩笑，好让大家显得没那么跌份——就像伏野的说法错漏百出，明室也会第一时间接上话茬一样。
恰恰是这帮家伙看起来不为所动，才是说法有效的证明。只不过，没有话术大成功那么有效罢了。
“需要展露善意，但如果只是建设领地的修仙者彼此之间可以贸易，这种善意能称得上是攻守同盟的善意吗？看起来明明只是修仙者之间的善意吧？和我们攻守同盟要展现给同等势力的善意，有什么关系吗。”
伏野彻底阿巴阿巴了，好在它还保持着作为大族首领的尊严，只是看着李俭发挥。
“那到底是什么办法？”风雅算是听出来了，李俭是站在自己这头的，但他对伏野的想法并不满意。
没事，不满意没事，只要站自己这头，别像其它大族那样，又滑回过去的行为方式，让攻守同盟可能钻到包围网里，就是大胜利。
“我们要鼓励修仙者在这片领地进行贸易。”
这下轮到风雅糊涂了：“那不就是我们的贸易中心吗？”
“不，那只是我们作为大族，族群和族群之间进行大笔贸易的场所。那些被拉过来的小族金丹，你们也看到过了，它们的资源在交易中心里，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虽然我们为它们准备了与它们匹配的小单，但交易中心的工作者难道就要为这种小单忙碌吗？”
“在一段相同的工作时间中，它们本可以促成更大的，族群之间的贸易。现在它们可以为一些零散的贸易需求服务，可一旦参与贸易的族群增多，我们是要为暴增的贸易需求，提供更多的金丹期人力吗？”
李俭话锋一转，落在众妖兽首领最敏感的金丹期人力上，凭空造出一张牌。
“应该规定，贸易中心的工作者只会为某种规模的交易行为提供服务，而这种规定可以灵活，但不能不存在。不然的话，工作者们必定会因暴涨的服务需求疲于奔命。”
介入贸易的服务需求当然不止会因为参与贸易的“人”增多而增多，事实上，商品数量增多，这种服务需求也会增多。
“那么那些零散的交易该怎么办呢？这样难道能显得我们友善吗？”黑承问道。
李俭的说法像是将零散交易全都无视了，好像这些家伙的需求是不必在乎的。
这当然不会对族群利益有什么直接影响，可在攻守同盟期望对外示好的环节，如此言行岂非自相矛盾。
“这恰恰是我要说的事情。零散的贸易不在交易中心进行，而我们将提供一片领地，一片保障其中修仙者自由贸易的领地，它们的安全将有我们负责，而这，算不算是鼓励贸易？”
众妖兽首领一时失语。李俭描画的景象，是各族为一群不一定是本族的修仙者投入资源的景象，这对长期暴扩发展的各族来说，实在是惊世骇俗。
在这惊世骇俗中，也有妖兽首领隐隐看见机遇。但没说透，想凭自己抓住机遇，不仅要悟性，也要时间站在自己这一边。
“那不是让大族打白工？”
“不，不是打白工。它们的贸易固然不在交易中心进行，我们的工作者不会为它们提供大额贸易服务，但既然享受了我们同盟作保的安全贸易环境，就得付出什么。比如，我们只保护最终交易环节发生在特定地点的贸易，贸易的一部分利润，需要上交给我们。”
李俭为妖兽们，指出了贸易税。
“行了，李俭说的很好，我们可以这样来嘛。”风雅立刻表示自己支持李俭。
这倒不是它看出了李俭的提案有多好，就这点时间，一没有实践经验，二没有工夫琢磨细节，能想明白李俭的提案到底是在说些什么都不可能。它会站出来支持李俭，只是因为李俭的方案从基础上是支持它的。
都这时候了，能有个唬得住众首领的方案就得稀里糊涂突然落锤计，要是让不支持继续贸易的首领们占了上风，只是建设领地，难免迎来其他势力的包围网。
风雅绝不想陷入那般境地。
见风雅支持，伏野跟着挺身：“李俭的想法比我更好，我也支持。”
这样一来，攻守同盟八个大族，却有三个已经亮明态度，站在鼓励贸易计划一边。
明室看了，毕竟先前的借口是一边扮演贸易，一边发展领地，此时反对得激烈就显得太粗糙，只得闭口不言。
黑承看了看李俭，狠下决心：“我也支持，贸易利润上交一部分这件事，详细说说。”
李俭的主意其实很简单，在妖兽世界，这个想法古今罕有，而在人类世界，这玩意叫……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