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只可变天，不可逆天
虞翻突然提出了可以让于吉来祈雨的建议，孙策闻言心中一动，暗暗思忖：
晴雨乃天地之定数，岂能因为人力而定之？
如今自己麾下这些读书人统统信了这个神棍的鬼话，那就趁此机会让他们死心好了。
想到这里，他便答应下来：“既是如此，便依汝等所言，吾且看此妖人若何。”
张昭、虞翻等人闻言皆是大喜。
此时的双方都是胸有成竹。
孙策坚信于吉就是一个老神棍，装神弄鬼，肯定没有办法祈雨。
到时候自己再砍了于吉，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张昭、虞翻等人则是真心相信于吉有这个本事。
在他们看来，只要于吉祈雨成功，他便能够逃过一劫。
彼时孙策也不会因此得罪行走人间的神仙。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祈雨一事已是势在必行。
得到命令的张昭来到狱中，为于吉打开枷锁，便将孙策让他登坛求雨的事情告知。
“祈雨？”
于吉当即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如今吴会大旱，为救万民，吾求三尺甘霖自是应当，然则我终将不免一死。”
张昭等人闻言皆是露出不解的目光：“若有灵验，主公必然敬服，公又怎会死？”
于吉叹了一口气，“昨日我夜观星象，掐指一算，气数至此，恐不能逃。”
话虽如此，但他说起话来依旧是一副淡定而从容的模样，丝毫没有常人得知自己即将赴死时的正常情感。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张昭见状，忍不住说道，“公切莫这般说，兴许此事尚有转机。”
“哦？”
于吉闻言，不由上下打量了张昭两眼。
他知道眼前此人是孙策麾下的谋主，孙策能够迅速平定江东，他居功至伟。
更重要的是，他从张昭身上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便决定从此人身上打开突破口。
像他们这样的修行之人注重因果，在凡俗之人没有对他们下杀手之前，他是不能主动向对方出手的。
可等到自己被孙策砍了脑袋，虽然不会真死，但亦会元气大伤。
到时候就算能报仇，也不过是了结因果，对于自己影响不大。
所以能避免还是避免吧。
“张公……”
“在下草字子布，可当不起于道人这般称呼。”
于吉也不客气，顺势改变了称呼：“吾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子布解惑？”
张昭立即点头，“愿闻其详。”
“吾曾闻孙将军于丹徒山中遇刺，可否将此事始末告之贫道？”
张昭愣了愣，没想到于吉居然会关心这件事情。
不过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张昭便也没有隐瞒，将整件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于吉听完以后，捻须不语。
张昭的说法跟于吉从狱卒那里了解的大同小异，不同之处就是多出了一个不在江东的人物。
张绣！
甫一听此人之名，于吉便是浑身一颤。
只觉黑夜之中一道闪电避过，让他瞬间看清了前路的方向。
这让于吉本能的感觉到，这件事情的突破口就在这人身上。
他立刻追问道，“可是如今在荆州称雄，与令主并称张孙，号称‘北地枭雄，乱世不败’的那人？”
张昭叹了口气，“于道人所言甚是，正是那人。”
他看出于吉对张绣似乎是颇兴趣，便顿了一顿，将有关张绣的事情徐徐道来：
“张绣，字博超，凉州武威人。
他是前骠骑将军张济从子，与段煨、贾诩乃同乡，亦是凉州豪族。
此人初随张济征伐，以军功升至建忠将军。
张济死后，他便接管其兵马，并与刘表联合，据守南阳。
不久之后便在宛城之战以少胜多，大败曹操。
此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先后转战江东、徐州、豫州等地，连败我主、袁术、吕布等当世豪杰。
事到如今，他已据荆、徐、扬、豫四州，占有庐江、广陵、下邳、江夏、南阳、弋阳六郡。”
在简要的介绍了张绣自出道以来的经历以后，张昭不禁露出一个苦笑：
“尤其是下邳，昔日我等皆为其所瞒，以为下邳为吕布所据……”
虞翻却在此时插口道，“咦，不是被曹操所据吗？”
看着自己的同事一副惊讶的目光，张昭双手一摊，做无奈状，“你我皆是如此，那曹操与吕布更不必说。
张绣命魏延与太史慈二人假扮吕布麾下二将，使曹操以为下邳尚在吕布掌握之中。
在与吕布交战之际，又令此二人假扮曹操麾下许褚、徐晃二人，使吕布以为下邳被曹操所袭。
直到正月曹操亲征徐州刘备时，魏延和太史慈自下邳杀出，此事才为世人所知。”
“然则此时下邳已被张绣所据，只恐再难夺回……”
虞翻立刻就跟上了张昭的思路分析起来，“下邳东有广陵，南有九江，此二郡如今皆在张绣手中，三者呈鼎足之势，自是再难攻破。”
张昭点头道，“不错，是以曹操虽南征徐州，大破刘备，却是未竟全功。”
说到这里，他再度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忿，但昭亦是不得不承认，‘北地枭雄，乱世不败’八字，当真是名副其实！”
“不止如此。”
虞翻再一次开口补充，“听闻那许劭许子将亦曾评其为‘君乃一时之雄，雄踞宛城，虽乱世可安’。”
“哦，竟有此事？”
张昭有些意外，好奇地问道，“此事仲翔又是从何处得知？”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原本是在说于吉祈雨的事情，但不知不觉话题已经偏移到了张绣身上。
身为主角的于吉同样也没有阻止，亦是津津有味的听着两人讨论。
只听虞翻说道，“我奉主公之命前往豫章游说华歆，华歆虽领豫章降于主公，然其人却不愿为主公效力。
翻多方打探，方才得知昔日扬州刺史刘繇被主公击败后前往豫章，那许劭亦是一同跟随。
彼时恰逢张绣奉刘表之命前往豫章，欲助诸葛玄替朱皓为豫章太守。
然则朱皓却被刘繇麾下大将笮融诱杀。
刘繇遂请与张绣联合，诛杀笮融，为朱皓报仇。
此后两人关系缓和，张绣亦与诸葛玄暂居豫章。
期间张绣向许劭求评，许劭便送了他这句话。”
听到这里，张昭立刻便反应过来，“仲翔之意是……华歆虽率众降主公，但本人却不愿在江东出仕，便是因许劭之评，想为那张绣效力？”
“应是如此”，虞翻点头道，“否则主公待其以上宾之礼，其必不会如此。”
“未曾想那张绣竟有如此威望？子翔，你说可否要将那华歆……”
张昭面露狠厉之色，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否则此等人才不愿在江东出仕，却要为其所用，只恐有损主公声名。”
“不可！”
虞翻吓了一跳，他不明白张昭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也太黑暗了吧？
他连忙劝道：“如今华歆被主公视为座上宾，若毫无缘由便杀，那才有损主公声名。
况如今我等还需那张绣相助劝说主公，莫要害了于老神仙……咦？”
虞翻说到这里，终于才发现他跟张昭已经离题很久了。
明明是来大牢里找于吉说祈雨的事情，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张绣身上？
而且二人滔滔不绝说了这么久居然还不自知？
更奇怪的是，刚刚那段时间，他们竟然仿佛忘了身旁有于吉这个人一般。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情景，着实是有些过于诡异了！
与此同时，看到虞翻望向自己，于吉也知道自己的法术失效了。
方才他故意施术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同时暗中放大了张昭和虞翻的情绪，就是为了能从两人那里得到更多关于张绣的信息。
否则直接让两人来谈张绣，难免会带上自己的主观看法。
正因如此，张昭才会在话题最后真情流露，提出要做掉华歆的想法。
这也是隐藏在他潜意识里的想法，放在平时是万万不会就这样直接讲出来的。
见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于吉便微微一笑，揭过话题：“既是孙将军有请，贫道领命便是。”
“那方才道长所言……”
张昭还记着于吉说他就算是求来了雨，亦是不免一死的话。
谁知方才还一脸淡然的于吉态度却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吾辈中人，但求无愧于心，顺应天理。
然如今天数有变，我等亦是只可变天，不可逆天也。”
“只可变天，不可逆天？”
张昭和虞翻对望一眼，“那是甚么意思？”
却见于吉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漏，彼时二位自然知晓。”
被于吉一顿机锋打的浑浑噩噩的两人接下来便陪同于吉沐浴更衣焚香，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听到老神仙于吉将要公开祈雨的消息，附近的百姓蜂拥而至，一时间竟是形成了万人空巷的盛壮。
看到这一幕的孙策脸色自然是更加难看。
他干脆命人将于吉用绳子绑了起来，对诸人断然道：
“若至午时尚无雨，便当众焚死于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