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装糊涂的高手
吴匡的兄弟跟提出废史立牧的宗室大臣刘焉交情深厚，所以早年刘焉任益州牧，前往蜀地的时候全家都跟了过去，自此便一直留在了蜀地。
但在数月之前，侄儿吴懿和侄女吴氏忽然派人来许都报丧。
吴匡得到消息，便带着儿子吴班匆匆离开许昌，至今尚未返回。
在这种情况下，董承只能把目光放到了其他人身上。
很快，身为车骑将军兼国舅的他就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串连了工部侍郎王子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西凉太守马腾等人。
其他几人皆在许昌，唯有马腾是恰好来到了许昌，在探望董承的时候因缘际会加入。
马腾也算是名将之后，先祖是东汉开国功臣，伏波将军马援。
当年李傕、郭汜作乱的时候，他曾经企图连结朝臣诛杀权臣李傕、郭汜。
可惜被两人所败，只得回到凉州，与韩遂结为异姓兄弟，割据凉州十余年。
后来马超和马岱跟了刘备，马腾则是被曹操夷灭三族，宗族两百余口均尽皆被斩。
可怜的三人遂成三马食槽的背锅者。
马腾也加入衣带诏的谋划以后，又推荐了两个人选。
其中之一就是豫州牧刘备。
马腾认为，刘备虽然依附曹操，但是身为皇叔的他却是心向大汉，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
对于这个人选董承、王子服等人皆是没有意见。
但当马腾说出张绣的名字时，众人的脸色都古怪起来。
董承当即表达了疑问：
“此人乃董卓旧部暂且不提，前日方才与曹操一同攻破徐州吕布，还受了曹操封赏，得弋阳之地，安肯行此事耶？”
马腾指出，张绣出身凉州豪族，少时便有侠名，兼之天资卓越，方才被枪神收为门下弟子。
张绣重诺守信，答应荆州牧刘表后便坚拒曹贼招降，与之死战不退，且以少胜多，大败曹贼。
又因东莱太史慈一言便跨江东进，击退孙策。
之后为救刘备更是不远千里前往徐州，击退吕布。
就连许劭都称其为‘一时之雄’，若能得此人相助，事必成矣。
张绣一直以来打造的好名声在这一刻起到了作用，众人面面相觑，终于认同了马腾的说法。
吴硕犹豫道：“只是张绣如今远在南阳……”
马腾强调，自己也不会在许昌长留，只等时机成熟，就会在西门结连韩遂，起西凉军从北杀来，那时张绣亦可率南阳兵自南而攻。
曹操分头迎敌，城中必然空虚。
那时众人便可聚五家亲兵僮仆，将府围住，突入杀之！
众人得马腾提醒，这才醒悟，像张绣和马腾这样的地方诸侯不在许昌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马腾要求，众人要做好保密工作，忠义之士不可多得，倘若所托非人则反受其害。
又过几日，董承半夜找到刘备，将衣带诏和众人签名拿给刘备。
刘备思虑再三，最终还是便把左将军刘备的名字加了上去。
既然刘备成了自己人，董承便对他说起了拉张绣入伙的事情。
刘备沉吟片刻，肯定地说道：
“张博超一诺千金，心向大汉，又与曹操有仇，此事可行矣！”
得到刘备肯定的董承闻言心中大定，就想着应该怎么通知远在南阳的张绣。
刘备则是提醒：“此事切宜缓缓施行，不可轻泄。”
此时的张绣正在前往寿春的路上，他万万没想到衣带诏事件的几个主角居然会想到把他也拉进来。
与此同时，刘备也因为这种事情暗自心虚。
自此除了汉帝刘协召见之外就闭门不出，每天只在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企图用这方式打消曹操对自己的戒心。
曹操也没闲着。
自从刘协跟刘备论上亲戚并称之为皇叔的时候，一众谋臣便力劝他早日做掉刘备。
只有郭嘉坚持以前刘备初次来投时的说法，认为刘备仁义之名天下皆知，所以不能杀，但也坚决不能放。
曹操也顾忌刘备的好名声和关羽、张飞那万人敌的能力。
耳目众多的他又得知刘备每天只是在家里种菜，似乎是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但多疑的曹操并没有放松警惕，权衡了利弊之后干脆打算考验一下刘备。
话说这天关羽和张飞去城外打猎，曹操得到消息，就让许褚和徐晃来到刘备住处请他过府一叙。
在衣带诏上署了名的刘备自然心虚，但此情此景又由不得他拒绝，只能无奈应下。
谁知曹操一见面就来了一句“在家做得好大事！”
直把刘备吓得够呛。
结果曹操拉着他来到后园，说起他学习园艺的事情，刘备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回答只是无事消遣。
问起曹操为何派人相请，却被告知如今正值春耕，看到枝头梅子青青，就想到了征讨张绣的路上关于望梅止渴的旧事。
正好家里的酒也煮熟了，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刘备赏梅、煮酒、聊天。
刘备闻言不禁面露古怪之色。
你看到青梅居然会想起张绣？
还望梅止渴？
那一仗你可是输了好吗？
被人家以少胜多不说，还折了两员大将和侄子。
就连长子曹昂也在那场战斗中受了伤，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更不必说月前才被张绣逼得在汝南生生划出了一个新郡。
如今看到青梅，第一个想起的居然会是张绣？
不过眼见曹操如此，刘备倒是颇为佩服他的豁达心胸。
两人聊得正开心，就在刘备以为自己只是多疑的时候，突然乌云滚滚、狂风大作，眼见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
此时曹府诸人皆以手遥指天外龙挂，看到这等奇景，曹操和刘备也站起身细细观看起来。
所谓龙挂，其实就是龙卷天气。
曹操见状心中一动，顿时觉得这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
于是便开口问道：“使君知龙之变化否？”
来了！
刘备知道曹操又在试探自己，可暂时还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一脸无辜地说道，“实不知也，愿闻其详。”
但曹操接下来的话却让刘备心中凛然。
他先是说起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这倒也罢了，等说完龙的种种特征以后，曹操看向刘备，缓缓说道：
“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
看着曹操面带笑容望着自己，刘备的心中却是警钟巨响。
他终于明白了曹操的意图：
他分明是在试探自己！
曹操指天为题，以龙的变化、升隐来暗指英雄的行为，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按说能被曹操这个当世枭雄看作英雄，似乎是一件值得荣幸的事情。
但刘备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恰恰就是曹操把他当作对手，把他视为英雄。
他太了解曹操了！
以曹操的性格，一旦自己今天暴露出哪怕一点点的胸中抱负，那么等待着他的不会是曹操的赏识，只可能警惕、限制、甚至……人头落地！
冷汗悄然浸透了刘备的后背，他强打起精神，摇头道：
“备肉眼安识英雄？”
装糊涂，如今他只能装糊涂。
曹操却笑道：“玄德休得过谦。”
刘备心中一沉，继续装糊涂：“备叨恩庇，得仕于朝，天下英雄，实有未知。”
然而曹操似乎打定主意不肯放过他，又说道：“既不识其面，亦闻其名，玄德但说无妨。”
刘备无奈，只好用其他人物来搪塞。
他先说的是袁术，结果曹操称其为冢中枯骨，早晚擒之。
再说袁绍，曹操给出的评价是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刘备继续说起了刘表、刘璋这两个皇室宗亲。
结果名列“八俊”的刘表在曹操口中成了虚名无实，刘璋更惨，直接被称为守户之犬。
刘备见曹操如此，只能又把孙策、吕布、张鲁、张杨、韩遂的名字一一报了出来。
曹操哈哈大笑，认为孙策是藉父之名，吕布是手下败将。
至于张鲁、韩遂、张杨都是碌碌小人，甚至都不配被提起。
实际上别说曹操，就是刘备自己都看不上这些人。
但他依旧没想到自己这些搪塞之语竟然能被曹操寥寥简略的评价一一驳回，而且针针见血，全都说到了点子上。
刘备心中大急，看到枝头青梅，忽然想起曹操一开始说起他征张绣的事情，不禁灵机一动，开口问道：
“张绣雄踞宛城，号称北地枪王，有万夫不当之勇，更被许劭称为一时之雄，此可为英雄否？”
因为张绣跟曹操的关系不好，刘备也没有在他面前以字相称，更没有提起曹操兵败宛城的事迹，只说了他的实力和许劭对其评价。
但话说回来，既然曹操都被张绣打败了，他总不能再说张绣也是碌碌小人了吧？
果然，听刘备说起张绣，曹操眉头一皱，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张绣此人……让操有些看不明白。”
刘备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曹公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