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飞奔在一排兽车的车顶,把她全部的精力投入了带着亡客溜圈儿这项伟大的事业。
【绊字诀】【缠字诀】轮番使出,飘来荡去,好好一个“天罗绞杀阵”生生被她玩出了丛林长臂猿的效果。
街边闲晃,茶馆喝茶的亡客们前仆后继的加入了追人的大军。他们大多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是在追谁?
“哎呦,战天老大,你们这是在干嘛?”
“哎,好像是悦坛主的小老婆跟人私奔了,大家去捉奸。”
“我勒个去,这还了得,加兄弟一个!”
再加上,亡客都不是什么好鸟,互相之间看不顺眼,彼此下绊子的时候远比友爱互助要多。时不时发生内部混乱。
“妈蛋!刚才谁扯老子的裤腰带?”
“滚开别挡道,自己一边儿提裤子去!”
“混账!瞧不起人是吧,有种去旁边搂一架!”
“搂就搂,兄弟们!抄家伙,干他狗娘养的的!”
是以杨夕的状况看起来十分凶险,却屡屡能够化险为夷。
直到,她从一架兽车的棚顶跳下来,踩进了直没脚踝的虫堆里。
杨夕抬起头,面前的一段长街,空空荡荡。
与身后的熙攘喧闹相比,仿佛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
街面上平铺着一层漆黑的虫,数不清的黑色蚂蚁与时不时露出个头脑的蝎子,霸占了近百米长的街面。虫海汹汹,波涛如涌。
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静静站在虫海中间。斗笠下,露出一个惨白的下巴。
已经累成狗的杨夕,扒着身后兽车的挡板,气喘吁吁:“哎,车夫大叔,你们可真不厚道。眼看着我要跳下来,都不提醒我一下。”
车夫大叔没有回答。杨夕回头看了一眼,大叔紧紧闭着嘴巴,双手手掌捂住耳朵,大拇指翘出来堵着鼻孔。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杨夕。
几十只脱离的大部队的小虫正在他手上绕来绕去的撒欢。
杨夕点头,“哦,那你是不能说话。”这时才发现,脚下的虫子已经密密麻麻沿着小腿爬了上来,只是腿麻是麻的,没有知觉。
虫儿们对待杨夕可没有对待大叔那么温柔,锋利的口器刺穿裤子,啃在杨夕水嫩嫩的皮肤上,整条腿都在流血。不多,但止不住。
隔着虫海二三十米远,呼啦啦一片亡客全都停下了脚步。各个儿都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哟,正主儿出现了~”
少数几个看着铺满地面的虫海,露出了谨慎的神色。血罗刹恶劣的个性与他麻烦的实力,在亡客盟里一样著名。
杨夕不说话,伸手摘掉了一只爬到腰上的蝎子。在那蝎子翘起尾巴准备给她的手腕来一针的时候,“嘎巴”一声捏死了它。
“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姑娘啊。”长街上响起一阵诡秘的笑声,血罗刹脸上的红痕,越发透亮起来:“我本来答应过族长,出了族,就不动用秘术的。怪就怪你不该杀我的属下,你看,我并不介意你杀我的。他们最长的,已经跟了我十年。”
杨夕扫了扫一地的“秘术”,没觉着一地虫子比以前有什么不同。(虫子:羞涩)
再多的虫子,那不也是虫子么?数量的优势改变不了质量的劣势。“蚁多咬死象”,要么是蚂蚁够凶,要么是大象太蠢!
“大叔,你知道自己哪里最不招人待见吗?”
血罗刹笑了笑,自觉困住了对方所以并不着急。反而有心情和这小姑娘斗斗嘴:“我喜欢小娃娃?”一根手指点着脸上的血红伤疤:“要么就是我是个玩儿虫子的?”
三十米开外,看好戏的混蛋“队友”们闹哄哄插嘴:“老子觉得是你长得丑嘿!”“哎,爷怎么觉得是说话的腔调太娘炮呢?”“跟你特么个熊比,哪个不娘炮?”“老子哪里像熊了?敢不敢去边儿上干一架!”
杨夕听着他们闹哄哄的乱吵,咧嘴一笑,“都不是呢,大叔,你这人这不招人待见的,就是杀人偿命这么点事儿,可是废话比老母鸡还多!”
话音方落,【天罗绞杀阵】——【纫字诀】使出,无数丝线从杨夕周身爆射出来,把黏在身上的虫蚁纷纷洞穿。
足尖点地,杨夕向前飞奔出一段距离,【天罗绞杀阵】——【缚】!对面的男人木头人般一动不动,又一次被捆成了个粽子!
血罗刹在看见杨夕使出【纫字诀】的时候,脸色就是一变,“你把第六式练会了?”随后就被没顶的丝线缠住了口鼻。
杨夕根本不搭理她,运足全身力气使出【天罗绞杀阵】的最后一式——【绝】!
【天罗绞杀阵】是由织布的【幻丝诀】演化而来的杀招,全篇共分七式,一者绊、二者织、三者缠、四者绞、五者缚、六者纫、七者绝。
其中绊、织、缠、缚为辅助招式。绞、纫二式则为攻击招式。而最后也是最难习练的第七式【绝】,它甚至不能算一个攻击招式,因为它几乎不可能留下活口,它被创出的唯一意义,就是杀人!
只见杨夕五指一绞,连在手上的灵丝仿佛被一只转动的滚轴骨碌碌收回杨夕体内,缠在血罗刹身上的丝线倏然间急速收紧,人们看不见内里的人是个什么表情,只能见到那团丝线眨眼间收缩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极致。
耳边仿佛听见一声黯哑的爆响,“嘭——”。
一片血色红雾,崩溃在半空。
满场鸦雀无声。
【天罗绞杀阵】,以血腥闻名,以杀戮著称,正是因为,这最后的一式。
杨夕面无表情的看着空中那一片红雾,这才开口道:“【天罗绞杀阵】的后两式,我从前并不是练不成,而是灵力不够用。现在,我进阶了。”
围观的亡客眼看着杨夕一招击杀血罗刹,心中无不震惊!
自然,他们之中十个有九个,其实是巴不得血罗刹出丑的。
可是……一方恶霸,就这么个死了?连个招儿都没出就灭了?这会不会太过晚景凄凉?
站得最近的一名亡客搓了搓下巴,看了看满地的仍集结在一起虫子,轻轻道了一声:“不,还没完。”
的确是没完。
杨夕站在原地不动,虫子们仍然把她当做值得登顶的高山一般,前仆后继。不死不休的啃她。
而那股令人脊背儿里发寒的残忍恶意,也并未随着血罗刹的爆体而消散。
杨夕缓缓摘下左眼的眼罩,眼中离火幽幽转动起来。她当然没有什么人能够催眠,她是要催眠她自己。蚂蚁的毒液麻痹得杨夕已经腰部以下全无知觉,想要继续灵活移动,必须用催眠代替神经支配自己的身体。
她经脉天生较人狭窄,灵力有限,【绝】只能再用一次,就是【纫】也不能一直使用。所以只能用【离火眸】透支生命硬挺!
所以,时间很重要。耗得越久,她就越没有优势。
蚁群中央忽有异动。
一群蚂蚁先是聚成了一团,像融化般化成了一颗黑球,然后这颗黑球慢慢的生出五官、头发、渐渐的有了点脑袋的模样。
杨夕看清了血罗刹重生的载体,又扫了一眼地上数不清的蚂蚁,觉得事情有点麻烦。果然绝招是杀不死啊……
地上的脑袋裂开嘴,近乎残酷的笑了:“以为会了【绝】,就有资格在我面前狂了?嫌爷话多……但愿你被我的小宝贝儿们啃得尸骨无存,还能坚持你的沉默是金,千万别来废话求饶!”
话音方落。蚂蚁们忽然受了刺激一般蜂拥而上,卷起的蚁潮来势汹汹,眼看着就要把鲜嫩嫩一头小驴子整个儿吞没,化成它们狰狞口器中的一碎血肉。
明知杀不死,杨夕自然不会再把自己陷在这无尽虫海之中,跟对方死磕。灵力催动,【缠字诀】使出,杨夕勾住旁边一栋建筑的窗框,拔地而起。零零落落的虫子,被带上天,又落下来,哗啦啦如下了一片虫雨。
地上一群看热闹不怕死的修士们被虫子劈头盖脸砸了一身,一个女修尖叫起来:“太恶心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更恶心的场景。
只见地上的脑袋已经渐渐的长出了人的皮肤,脸色惨白,眼下有疤,张开口,吹出一声悠长低哑的哨鸣。
只见地上的蚂蚁们忽忽然停止了爬动,忽然转过头来,开始三三两两互相撕咬吞噬,口器的咬合声,只让人头皮发麻。
而后,蚂蚁的数量,十不存一,个头却有原来倍大小。最重要的是,它们飞了!这些蚂蚁居然会飞!
杨夕呼啸着荡到旁边一栋建筑的三楼上,抓着窗框趴住。回头一看,蚂蚁们遮天蔽日的离地而起,像一片黑色的巨浪般扑将过来。
杨夕吓了一跳,拼命催动离火眸,控着两条小短腿儿,外加两只小胖手紧着捯饬。【缠字诀】不要灵力一样的使出来,拼掉了小命的继续往楼上爬。
地上的血罗刹渐渐的又凝结出脖子,肩膀,手臂。不多时,一个完整的人型站在了蚁群中。微微喘息着道:“凡俗中人……真是没有见识。虫的恐怖……又岂是尔等能够想象的?”
“吹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会飞的‘人’我都见过了!几只会飞的虫子还能把我吓着?”
杨夕像只马猴子一样蹭蹭蹭往上窜,飞蚁群紧紧跟上,只差一线就能吞没了她的小脚丫小屁股。时不时也有那么小虫十几只,能在她身上啃两口血出来。
杨夕一直爬到了建筑的□□层,才停下了喘了一口气。一眼看见屋里木愣愣站着一排胖乎乎的厨师。其中一个年纪小的举着菜刀,怯怯道:“你是……要抢劫么……咱们这是厨房……”
咱们厨房好地方啊……
杨夕一轱辘翻进屋,堵在窗口,用【天罗绞杀阵】之纫字诀,把溜缝儿钻进来的飞蚁一一洞穿。
眨眨眼睛,开口道:“小哥哥,借个火儿呗!”
小厨师大概是没和姑娘做过太多交流,刚刚还在胆怯,转眼间就红了脸。伸出一根胖胖的指头,指指灶台:“那……那里……”
杨夕探头一看,灶台底下没有木头,没有甘草,只有一张大大的阵盘。上面嵌着几颗灵石。火焰正是从阵盘上发出来的。
杨夕甚至还没心没肺的感叹了一下修者世界的神奇,拎起屋角一把扫帚点着。
回身打开窗户,举明火往窗外一挥,呼啦啦一片蚂蚁外焦里嫩的发出喷香喷香的味道,掉去楼下铺了地面。下面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啊,又什么东西掉下来,太恶心了!”
看热闹不怕死,真是修士当中的积年恶心——!
同时,无数飞蚁也扑上了杨夕的胳膊,雪□□嫩一条小胳膊,转眼咬成了一条血肠。一个不留神,还让几只飞蚁扑上脸来啃了几口。
杨夕却好像不觉得疼一样,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那些蚂蚁:怕火就好,只要还怕火,哪怕是会飞蜈蚣,也不过是几条虫子。
杨夕的眼睛,盯上了灶台底下的阵盘。
小厨师居然反应很快,急急的大叫:“你不能动那个,那是客栈的……”
被一旁的胖大叔捂住拖走,厨子们鱼贯而出,把厨房留给这个祸害。临走,胖大叔还说了一句:“东西你随便用哈,随便用……”